荼靡锦年

44 第 44 章


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刚刚开春的日子,阳光明媚。朝堂之上,大家看见空缺了两年的位子忽然出现了它应有的主人。早朝未开,公孙敖姗姗来迟。他从卫青不在后,对上朝没有过丝毫兴趣,却在这天清晨,揉了揉眼,看见了她。他不敢相信,她回来了。
    他还未走到她身前,苏公公尖声的皇上驾到,打断了他的思路,却挡不住他的眼。他只是在在她身后几排的位子,看着她。她好像瘦了很多,脸色苍白了许多,时不时传来她轻咳的声音,他的心就跟着提了起来。刘彻昭告大家,卫青不再隐于市井,因为他需要她帮他他一场硬仗。卫青,霍去病各率领五万骑兵,步兵和运输物资的军队十万余,兵分两路,跨漠长征出击匈奴。公孙敖跪在大殿,请命同去,刘彻允了。他兴奋抬头看向卫青,却只见她皱眉,撇了自己一眼。
    皇宫的东门口,他在她身后默默地跟着她,不敢说话,不敢打搅,就仿佛,只要轻轻触碰面前的人就又不见了。她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回头望他。卫青:“一别经年,你还安好?”他看着她的脸,不再有着戏谑的笑容,也不再如从前玩笑般的轻浮。沉稳了,老练了,味道却变了。他向前走,她向后退,始终保持着那样的距离。公孙敖:“我…我和雷诺说清楚了,她从我府里搬出去了。”卫青:“都是你的事,和我无碍。”公孙敖:“复还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外甥。曾经与你说的那些。是因我酒后乱性,我不得不对雷诺负责。”卫青:“那现在不用负责了?”公孙敖:“我没办法对着她的脸,天天却想的都是你。”
    卫青已经不会再遇到无奈的事情苦笑了,她只是缓和了脸色,不严肃,却也不柔和。别扭的样子,让公孙敖也觉得揪心。其实,她只是看着他心痛,蛊毒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邪性,缓慢的吞噬人的性命。她只是见他的面,因为想念,因为知道他就在身后,忍不住的想看看他的脸,她很想轻轻扶开他的眉头,告诉他,这一切她都知道。因为你酒后占有的是仲卿的初夜,而雷诺本就是拖住你的计谋,或许她真心爱你,却也只是战争中的一枚棋子。她只是曾经看不穿他的谎言,看不穿他说复还是自己儿子时,自己的愤怒。她轻轻咬住下唇,她只是想一想,抚摸他的额头,心口马上就有了撕咬的反应。
    卫青:“只恨我们总归爱不逢时。”公孙敖:“我识得你十二年,谆谆教导你八年,爱你两年,等你两年。仲卿,人没有几个十二年的,我只想和你一起,我发现,我用道德,我用责任都约束不了自己。怎样,我都是想和你……哪怕就只是陪着你,看着你。”公孙敖朝着她走“仲卿,什么都是我的错,我曾出征前那样说,让你死心。却在回京时,四下找不到你,慌乱无措。甚至你两年都不曾回府看过你娘,九儿,我觉得,那你一定也狠得下心,不再见我。仲卿,我怕极了,我怕极了再见不到你。”他走到她身前,抱她在怀里。“咳咳咳”她轻咳,眯起眼,咬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求你别再缠我。”她转身挥袖而去,只留他一人在宫门城墙里静默矗立。
    三天过后的出征,他依然在她身后,就只默默看着她。或许自己使她厌烦,但他却抑制不了自己的心。
    刘彻原计划由霍去病先选精兵攻击单于主力,卫青打击左贤王 。后从俘获的匈奴兵口中得知伊稚斜单于在东方,两军对调出塞线路,霍去病东出代郡,卫青西出定襄。
    而卫青大军出塞一千多里,却与匈奴单于主力遭遇。卫青命前将军李广和右将军赵食其两军合并,从右翼进行包抄。
    那日,她在帐中,她身体羸弱,早已上不得马背。公孙敖出阵对仗,伊稚斜却推开面前己方的大将,直面公孙敖。只要公孙敖把卫青叫出来,他只是想她了,见一面便好。公孙敖不曾叫她,她也不曾出帐。
    她让武刚车排成环形营垒,又命五千骑兵纵马奔驰,抵挡匈奴。伊稚斜却无一点心思在战,他发现,原来这蛊毒感情是下给自己的。
    伊稚斜找公孙敖,他说,他会投降,但,他定要和他说几句话。
    公孙敖不知道伊稚斜打着什么算盘,他却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伊稚斜看向他紧张的样子,好像紧怕他耍什么手段。“你已占尽优势,这场我定输,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你听听又何妨。”
    最终,公孙敖还是出了自己的阵营,而伊稚斜也出了他的阵营。他们在两营中间,伊稚斜席地而坐,公孙敖:“你要长谈吗?就不用坐了吧?”伊稚斜:“你不想坐,那便站着听我说。”“我知道你可能恨我,但我当时也确不知她有孕在身。我现在,就只是想见见她,两年未见,我想知道她如何了。”公孙敖脸上一个大写的懵,公孙敖:“你…你是指,仲卿,有孕?”伊稚斜:“看你这反应…我又是多嘴坏了仲卿的一番心意了。”公孙敖:“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公孙敖愠怒,他揪起他的的领子。伊稚斜:“那好,我也不忍她那么委屈,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伊稚斜推开他的手,因为,伊稚斜忽然就看不起他了,原来这人什么都不知道,还自顾自活的开心。“你认为两年前,你凭什么就好好走出了我大漠王庭。我抓你,是为了你吗?我要你何用?我想要的是仲卿。”公孙敖:“你抓我,是要她来换我?”公孙敖豁然开朗,他一直疑问,为何他那年出征,前脚刚走,卫青也走了。而且是一去两年未归,他一直以为,她出去散心,她不想见他,她气他果然和雷诺在一起了。伊稚斜:“当然,而且她来的很快,比我预计的还早两天,想来也是连夜赶路。”公孙敖的手攥成拳,他又开始疑惑了,面前的人,到底是谁。伊稚斜:“公孙敖,你知道仲卿的身世吗?”公孙敖没有回应“你能知道什么?你霸着她的心,占了她的人,却不曾关心过她,公孙敖,我宁可仲卿爱的是那狗皇帝。”公孙敖:“你凭什么这么说,伊稚斜,你到底是谁?”伊稚斜:“我?呵呵,我是大漠单于伊稚斜,我是内朝无名谋士田雨,我是淮南八公之一,我是仲卿小娘子的相公雷被,我只想是她的小相公,雷被。”公孙敖:“雷被?你是雷被?”伊稚斜:“是,所以,你说是不是你抢了我的小娘子?你真该还我。”公孙敖:“你变化太大,你上了内朝,我都不曾知道过你是雷被。”雷被:“仲卿是不是就被你这纯(傻)粹(白)(甜)勾住了?她为了你什么都能做。你知道吗?我现在都依稀记得,两年前,你在地牢里,五毒五味深夜发作,我带她去看你,她脸上心疼的表情,我每每梦回,都希望那是为我。我当时真的气,我只想得到她。”公孙敖听不下去,一个直拳,结实的打在伊稚斜脸上。伊稚斜:“有什么跟我撒气的?有气也都去怨你自己,你为了雷诺送上门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英雄,特高大啊?那我告诉你,你能活着走出去,是因为仲卿为了你这样一个人,陪我一晚,换得你条狗命。那晚的仲卿,虽然皱着眉,但还是…”公孙敖:“别说了…雷被,你若是爱她,就别说这些糟践她。”伊稚斜:“为何是我说出来糟践她?我不说出来,我都替她委屈,为了你这样一个和另一个女人一起走的男人,她却在床上跟我说,我赢了,她输惨了,就是不肯说她后悔。她在最后还求我轻点,我只是不知为何,权当她羞愤,却不曾想,她竟然有你的骨肉。她身下都是血色时,公孙敖,我是真的恨你,恨到牙根痒痒,想把你揪出来,碎尸万段。”公孙敖:“你说…她,她有我的骨肉?”伊稚斜:“这个时候,我真不知道你该把重点放在她有你的骨肉,还是他也是我的女人上了。”公孙敖:“你…雷被,我要杀你,我要杀你…”公孙敖抽剑,仿若被激怒的大孩子,或许他真的只是孩子。一剑插入他的胸,他却未躲。他只是轻声痛哼了一声。公孙敖:“站起来打,我要亲手,打到你跪下,打到你死为止。”伊稚斜:“这一剑,当我还卫青了,还她胸前那一枪。”他手握住他的剑,拔出。伊稚斜:“公孙敖,我知道她还活着,我听说这次是她来打,我很高兴。两年没有她的音讯,我只想找她出来说几句话,但既然她不肯就算了。我会撤兵的,公孙敖,若下次见到,我定要你性命,后会无期吧!”
    公孙敖没有脑子去思考其他事,他只是看着伊稚斜远去的背影发呆。那时候的仲卿,有多难呢?他设身处地的想她。她若是说自己有孕,恐怕伊稚斜会直接杀了地牢里的他,她只能委身救他,她内心比外表来的软弱得多,她会多害怕呢?他那时为何不在她身边?伊稚斜说的没错,一切都怪他,都怪他。
    那晚,公孙敖得卫青以武钢车结阵计谋相助,以弱胜强击败单于主力。只是,在得胜的那一晚,他自己在大帐之中,一个男子汉,却哭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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