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已无张居正

第6章


  
第三章 在政治中成长
  做人正直没人欺
  严嵩在中国历史上的奸名堪与秦桧、蔡京比肩。作为一个毫无安邦经世之才的人,严嵩能在大明朝一度呼风唤雨,靠的是无耻的谄媚和阴险的权术。而嘉靖皇帝久不临朝,也给严嵩肆意擅权乱政提供了温床。
  张居正入仕之初,恰逢严嵩任职内阁。嘉靖皇帝喜好青词,身边自然招来一批投机逢迎的青词高手,尤以严嵩为最,凭着这个特长,严嵩深得皇帝的欢心。
  所谓青词,又称绿章,是道教举行斋醮时献给上天的奏章祝文。一般为骈俪体,以工整的结构和华丽的语言,用红色颜料写在青颜色符箓纸上并在祭坛上焚化,祈祷老天爷遂人愿。
  除了喜欢歌功颂德的青词,嘉靖皇帝对文采飞扬的醮词也颇有偏爱。一次,皇帝心爱的狮子猫死了,嘉靖伤心不已,命令臣子们写醮词。大臣袁炜琢磨着朱老头的心思,说陛下之爱猫“化狮作龙”,一下子引得龙心大悦,当即赐狮子猫以金棺厚葬在景山,小猫享受到连国家重臣都望尘莫及的“非人”待遇,真是不枉此生。
  诸如此类的荒唐事举不胜举,这样的皇帝与只知投其所好的庸碌阁臣怎能治理好国家?
  俺答三次入犯京畿,京城外,火光烛天,杀气腾腾,首辅严嵩竟蒙骗嘉靖皇帝,说是民家失火。这个骇人听闻的欺天大谎,只有胆大如严嵩者才能编造出。
  严嵩恭顺谨慎地伺候着主子嘉靖皇帝,在他排除政敌后,才会露出沾满鲜血的毒牙。
  最具传奇色彩的是他有个绝顶聪明的独生子严世蕃。嘉靖帝写给内阁或直接写给严嵩的谕旨,字迹潦草而辞意含糊,几乎无人能看懂。惟独严世蕃一目了然,代他父亲所作的回答,无一不合嘉靖心。
  这样的奇异组合使得嘉靖帝片刻离不开宠臣严嵩,严嵩也片刻离不开儿子严世蕃,当时民间盛传严嵩为“大丞相”,严世蕃为“小丞相”。
  面对严嵩的所作所为,张居正心中想必颇有微词,但六年的乡居生活早已让张居正脱胎换骨,让他从一个满腔热血的政坛毛头小子蜕变成善于隐藏真实感情的成熟官员,心如古井,波澜不惊,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事实上,张居正也未能免俗地写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贺表颂词。此时的他虽未像同科进士杨继盛那样不惜粉身碎骨弹劾权奸,但也决不为一己的荣华富贵而与严党沆瀣一气,而是与严嵩及其党羽敷衍周旋,不亲不疏,过着唐代诗人白居易《中隐》中描写的“大隐住朝市”式的生活。
  短暂的隐忍不代表麻木,身处京师的张居正对是非曲直有着清楚的认识。一次,张居正主持会试,一个张门学子得意洋洋地向众人炫耀说他深得严相公欢心,张居正听到后怒气腾腾,拍案而起,当众责斥他,让他投奔严门,不要玷污自己的清名。
  回朝这么久,张居正眼睁睁地看着同年进士李春芳晋升翰林学士,而雄心勃勃的自己却原地踏步走,只得到一个到河南汝宁册封崇端王袭封的闲差。不过汝宁距离江陵不远,张居正正好顺便回乡,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此时徐阶与严嵩的争斗逐渐白热化,与徐阶相善的友人畏惧严嵩的权势,看到严党人马唯恐避匿不及,投靠严嵩者又百般排斥徐党,惟独张居正在两位权贵之间逶迤相处,应付自如。
  他在严首辅面前毫不掩饰自己与徐阶友好相知,在徐大人面前也痛恨严嵩祸国殃民,却并没受到严嵩的打压,相反严嵩还很爱护这位青年才俊。
  当官需要被提携
  嘉靖三十七年(公元1558年)三月,刑狱系统两位同仁吴时来、董传策挺身而出,同日上疏,揭露严嵩贪污祸国的罪行。
  严嵩老谋深算,自然看得出吴时来、董传策是徐阶推到前台的棋子,心中暗想,这两个小人物不足为道,徐阶才是心头大患。
  严嵩又一次戴上面具在皇帝面前展现他无懈可击的演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次辅徐阶及其门人颠倒是非,欺负自己。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之自己早已不能与夙昔相比,徐阶的地位正日渐提高。
  嘉靖帝虽处置了吴时来等人,也对严嵩心生罅隙,遇到需要秘询的重大事务时,常常舍弃严首辅,独找徐次辅商议。
  嘉靖三十九年(公元1560年),徐阶便由少傅晋太子太师。也正是这一年,三十六岁的张居正迎来平生第一次升迁,经徐阶推荐,从七品的翰林院编修擢升为六品的右春坊右中允,主管国子监司业事,相当于国立大学副校长。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这个副校长可小瞧不得,虽然官品不高,却是参与朝廷决策、主导社会舆论的要职。这给张居正提供了进一步施展才能的机会。张居正也牢牢把握住了这次机会,他没有忘记当年顾璘赏识栽培自己的经历,一如顾先生赠与自己玉带一般,张居正对好学上进者也毫不吝啬,时常赠与他们各类图书及银币,百般提携有才之士;加之他机敏博学的风格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在众多国子监监生中树立了威望。
  人脉决定成败,明代监生中有相当比例能够入仕担任各级官员,倘若张居正能经营好自己的“副校长”身份,在监生及士大夫中间,酝酿出一种“谁人不识张江陵”的气氛来,不啻为一笔官场的长期投资,日后必有丰厚的收益。而这一切,也正是徐阶将自己这个最得意门生安排到这个职位的初衷。
  正是在国子监的生涯中,张居正进一步接触了风靡士林的阳明心学,心学培养了他敦本务实的作风与不避毁誉的人生态度,这两件东西可谓张居正的制胜法宝,自始至终支持着他的政治行为与人格形态。与此同时,喜结天下贤士的张居正结交了一批著名的阳明心学学者,如江西胡直、罗汝芳,贵州孙应鳌和麻城(现属湖北红安)耿定向,几位年轻人的理想各有不同,然而,人生际遇将其紧紧联在一起,今后的岁月中,他们互相砥砺,互相携助。
  张居正也是在这里第一次与另一颗未来的政治明星有了最初的交集,此人是张居正一生重要的朋友,也是他当时的顶头上司——时任国子监祭酒的高拱。
  高拱,字肃卿,号中玄,出身于河南新郑的一个官宦世家,相貌魁伟,自幼颖敏勤奋,胸怀大志。他曾是裕王(后来的隆庆皇帝朱载垕)的老师,两人关系密切,继严嵩之后,他成了徐阶的主要对手。
  高拱长张居正十三岁,已年过半百,是浸淫官场多年的大叔了。
  才高气傲的高拱仗着学问与年龄上的优势,目空天下士,然而初次见到张副校长,他就被张居正英俊潇洒的外表和学贯古今的才识深深折服,顿生相见恨晚之感。
  二人从政经历也颇为相似,始而同在翰林院,同在太学国子监,又同入内阁,以学问相切磋,以事功相期许,左提右携,相处甚好。
  高拱教育学生,文章写作不能止步于手法的运用,而要注重言之有物,明白自己作文的目的是表达观点,抒发情感,而不是刻意追求华丽和规整;翰林官职责不只是“备问代言,商榷政务”,还负有“辅德辅政,平章四海”的重任。这与旨趣亦在精研国家典章制度与时事政治的张居正不谋而合。
  孜孜向学的张居正经常与高拱讲析义理,商榷治道。每次长谈结束,高拱都会萌发一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豁然领悟,因此越发看重张居正,对他礼敬有加。
  张居正也感叹,自打与高拱结为好友,他的眼界大大开阔了,见识也增长了。在国子监共事的日子里,二人留下不少令后人津津乐道的佳话。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高拱约张居正到香山出游。放眼望去,枫叶红遍山坡,高拱指着远山近林对张居正说:“如此大好江山,却国势衰颓、江河日下,实在令人叹息啊!”
  张居正默不作声,凝重地点了点头。
  高拱见张居正沉默无言,转身对着张居正说:“老夫观察小弟已久,你和老夫一样,有报国的大志,现如今政治昏暗,百姓疾苦,不知你有何救国之良策?”
  张居正知道身边这位“老大哥”看出了大明朝华丽袍服下的破败,看到了自己渴求力挽狂澜的远大志向。
  秋日午后的阳光并不刺眼,但足够温暖,看着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形成的光斑随着树叶的轻摇而慵懒地变幻形状,张居正仿佛透过历史隧道,纵观泱泱中华几千年。历朝历代无数拥有过这样抱负的仁人志士,其中又有几人能实现理想,青史留名?
  张居正捻须沉吟,忆起昔日诸葛孔明之言,然后抬起头,身对群山,目光如炬,一字一顿坚定地告诉高拱:“如果我有一天能秉执朝政,肩挑国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拱不由击掌叫好:“好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葛武侯当年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但终究也致死践诺,虽功业未成,也不负此生,定当无憾了。”
  张居正听后不以为然,缓缓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鞠躬尽瘁,但为国事;死而后已,功业自成。”
  一番慷慨激昂之辞,令高拱为张居正睥睨天下的豪气所震撼,不由抚掌击节叹道:“不愧名为居正,你这气吞山河、睥睨古今之志气,除了我高拱,还有谁能比得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是赞扬张居正,更是夸耀自己,两人击掌为誓,以宰相的事业互相勉励。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