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已无张居正

第27章


  张居正以法为治,抓典型事例,打击不法高官,几位省部级官员先后因违反《给驿条例》违法用驿受到相应处分,立即在官场引起极大震动。
  从此,公卿王侯遵命守法,再也不敢肆意驰驿。各地驿站存银不断增加,百姓从中受惠极大。
  巧驽骁将
  “隆庆和议”后,困扰大明君臣多年的巨额军费开支得到大幅度削减,帝国财政压力也随之减小,西北的俺答与明廷礼尚往来。
  正当帝国朝野上下沉醉于太平盛世时,辽东总兵李成梁发出急报:土蛮大军二十万前锋已过大凌河,来势汹汹,直指辽东。为了防御敌人,请兵部速拨粮、拨钱。
  兵部众人为之大乱,赶快上报皇上,甚至有言官主张防守京城,浚濠堑,掘战坑,恨不得立刻戒严。小皇帝看着大臣惶恐的奏疏,想着来势汹汹的敌人,又怎能保持冷静呢?无助的时刻他首先想到的总是首辅张先生。
  朝会上,张首辅听完这个汇报后显得格外镇定,他眉头一皱,疑生心头:“这时节并不是北方部落进犯的好时机,不必担忧。”
  五月正值酷暑季节,雨季马上就要来临,骑兵此时来犯是最麻烦的。土蛮虽蛮,但也不傻,未到火烧眉毛之时,怎会选择这等时节举国来犯呢?
  为查清此事,张相爷一方面让戚继光由西向东策应李成梁,另一方面急令当地军政、行政部门联合勘察地形,写成八百里加急公文,呈送第一手前线情报给他。
  数日后,两条线的情报都送来了,蓟辽总兵戚继光明确奏报:诸部解散无警!
  真相大白,原来是一场虚惊。
  张居正自是大为恼怒,李成梁为图封赏,虚报战功以抬高身价,编出这样的天大笑话,真要治他欺君之罪,也在情理之中。
  更可气的是,兵部和督抚官员也都是一时名臣,他们接到报告既不核实,又不妥谋对策,就飞奏朝廷,以致人心惶惶。他们哪个不是十年寒窗、铁砚磨穿才夺得功名,又在军事部门常年工作,“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总知道的,因为莫须有的敌情频繁调度边关将士,自然会折损士兵士气,对国防安全构成隐患。
  张居正觉得,有必要给予惩戒,让他们及时警醒。他随即严旨申斥不法官员谎报军情的歪风邪行:
  臣等使人于宣府密探西虏动静,未尝东行。辽东所报皆属夷诳赏之言,绝无影响。臣等因此反切忧虑:夫兵家之要,必知彼己,审虚实,而后可以待敌取胜。今无端听一讹言,仓皇失措,则是彼己虚实茫然不知,其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者何异。
  敌情狡诈,万一彼常以虚声恐我,使我惊惶疲于奔命,久之懈弛不备,然后卒然而至,措手不及。是在彼反得先声后实,多方以误之之策。而在我顾犯不知彼己,百战百败之道。他日边臣失事,必由于此。故臣等不以寇之不来为喜,而深以边臣不知敌情为虑也。
  兵部以居中调度为职,犹贵审察机宜,沈谋果断,乃能折冲樽俎,坐而制胜。乞传谕兵部,诘以寇情虚实之由,使之知警。并请赈各边饥卒。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前线将领的道德素养可以不甚强求,但现实中谁也不愿常与“座山雕”式将领打交道。张相爷深知此理,一方面善用李大将军的勇敢,最大限度地发挥其才;一方面也清醒认识到此公诸多违法乱纪之行,应时刻提醒敲打他收敛。
  首辅恩威并用下,李成梁晓得只有遵纪守法、奋勇杀敌才是升官封爵的不二途径。在他治下,辽东无战事,“边帅武功之盛,二百年来所未有”,他终因战功卓越,被特封为宁远伯。
  为答谢首辅知遇之恩,李大帅特意送来价值不菲的礼金。
  张居正义正词严地告诉使者:“你们大帅是因为浴血奋战才获得功勋封爵的赏赐,我如果收下这礼金,岂不是有辱高皇帝(即朱元璋)的在天之灵?”
  李家使者只得悻悻而去。
  在一系列的举措下,奄奄一息的帝国在张居正手上有了新的生机:一时主圣时清,纪纲振肃,风俗淳朴,漠北骄虏,俯首称臣,万历初期成为明代最为繁荣富庶的太平盛世。同时代来中国考察的西方大儒,都钦慕帝国民生安定、社会繁荣,赞誉帝国为世界最富强、最文明的先进大国。
  张居正不但励精图治,更可贵是能够正己肃下,他的个人声望如日中天,天下人把张相君誉为当代伊尹、周公(伊尹和周公是夏商周三代时期的名臣,辅佐其主治国安民,成为后世读书人的偶像),期待相君把庞大的帝国推向全盛。
  
第九章 台谏弹劾风暴
  改革不是一个好差
  自古以来的改革者都少不了跌宕起伏的命运,甚至有人说改革难于革命,革命无非是认准一个共同敌人,自下而上地推翻旧政权;而改革却是自上而下地把权力资源重新分配,并让每个人安于其位。帕累托最优状态只能是遥不可及的美好愿望,历史上不少所谓的“改革”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失败之举。
  成功的改革者们,除了勇于创新,最为关键的便是依靠坚实的靠山。商鞅变法的成功,少不了秦孝公这一后盾支持;而秦孝公一死,商鞅即被车裂,人亡政不息,商鞅个人的不幸换来了秦国的大兴。
  当靠山消失,即便改革再成功,也难免有牺牲。张居正面对的局面更为险恶,且不说强大的保守势力异常顽固,习惯于祖宗成法,抵牾张居正种种革故鼎新的措施。单名分上就存在莫大问题,明代内阁首辅在法理上不过是皇帝秘书,根本没有裁断政务的权力,他只不过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宰相”。在这种氛围中推行新政,阻力之大可想而知。
  进行改革,不仅要有理论说服统治者,更要有实力说服天下人。
  当初王安石变法,政策过激而超越民众实际承受能力,一个“保甲法”弄得民不聊生,凡有男丁者莫不整日忧心;那个“方田均税法”又触动地主私利,得罪了政敌。反对派司马光执政后也进行一系列改革,因方法得当反而有所进展。
  张居正对此有独到的认识体会,他在《资治通鉴直解》中说:“大抵天下之事,久则不能无弊,固宜通变,然须合乎人情。宜于土俗,从容改图,而后天下蒙其福。宋至神宗,国势颇不振矣,安石所谓变风俗、立法度,未为不是,但其不达事理,不识时宜,直任己见而专务更张,逐使天下嚣然丧其乐生之心,而君子为之一空。有才而无识,可胜惜哉!”
  张居正以一个大政治家的亲身经历,比较公允地评论另一位政治家,既非司马光辈的顽固,又不若后世同情者百般为其辩护。他以史为鉴,先吏治再经济,层层推进,稳健开展。
  因此,张居正的反对者们没有司马光那样理直气壮,况且张相新政切中时弊,成效卓著,反对者只好首先从攻击张居正个人操守着手。
  孔老夫子有句至理名言:“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上位者即使有周公那样出众的才能,如果骄傲自大而又贪鄙小气,那其他方面也就不值一看。毕竟,在那个道德至上的年头,士大夫对道德的要求远远高过才能。
  大明王朝文官集团中以气节自负的“清流”,仿佛就是为了挑毛病才降临人世,他们常与当道者对抗,以表明自身的清正与圣教的纯正。他们为了反抗强权、博得名誉,可以牺牲一切,甚至不惜赌上大明王朝的命运。
  树大招风,处于舆论风口浪尖的张居正一举一动无不被人广为关注。张居正再神通广大,也无非是个吃五谷杂粮的凡夫俗子,想要找其把柄,并没太大难度。
  两宫皇太后、皇帝高度信任并依赖张先生,把朝廷大权全都委托给他,张居正也成为有明一代最有权势的臣子。可权重遭忌,自古君主最忌讳的莫不过是大臣太贵,况且明代法理上已无真宰相,大学士的合法权力远低于前朝宰辅,所以自打张居正秉政以来,很多人都非议他窃夺人主威福以自用。
  崇祯年间,张居正著名的曾孙张同敞就百思不得其解地询问朋友:“我曾祖的功业如今尚可见,为什么史家多批评之词?”
  朋友答曰:“权与奸的差别不过毫发之间,你曾祖是一位权相,权势过重,因此怨恨他的人诋毁他,称其为奸相。”
  张同敞无奈地默认此说,后人尚且如此,遑论外人横议?张居正不管这些,他清楚自己的能量,时常告诫下属:“吾非相,乃摄也!”(我不是宰相,只是代行国政。)
  得罪了一群人
  自古文臣死谏,尤其那些握有“尚方宝剑”的御史、给事中们“唯恐天下不乱”。言官官阶不大,但人微言重,上至皇帝、阁臣、尚书,下至知府、知县,都受他们的监督,就连朝廷高官也让他们三分,生怕被言官抓着把柄。
  御史在外不可一世,凌驾于其他官员之上,常常因在一件鸡毛蒜皮的琐事上小有不合,就漫加诘责任事大臣。他们语不惊人死不休,立论唯恐不偏激,言辞唯恐不夸张,极尽耸人听闻之能事。所论是否属实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言者无罪,他们不用对自己的言论承担任何责任,倒是可以借此哗众取宠,一举成名。很多正直大臣因流言蜚语而辞官回家,不能为国效力。
  张居正对此甚为不满,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无事生非之徒。
  一日,雷电交加,狂风大作,倾盆大雨伴随着大风倾泻而下,雷电、雨水毁坏了多座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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