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钿

28 世间造化皆游戏(中)


觅儿俯身望着羽素,眉头皱起:“夫人,您怎么哭了?”
    她早听人说女人生产之痛是世上最痛的,如此看来竟是真的。
    羽素握住她用手帕为她拭汗的手,这个丫头,很像是......
    恍惚间,秋凉忆起阮瓷妻河的那一幕,那个站在阮瓷身边唇边隐隐带笑的小丫鬟。觅儿和那丫鬟
    长得一模一样。
    因为堂庭山上,那丫鬟还回头道谢对她笑过,秋凉的记忆清晰起来。
    讹兽,西南荒中的神兽。
    那是她还是莲初,对这些不甚了解。但现下她记起古籍中曾记载过一段这样的话。
    “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
    讹兽虽是善良的神兽,可真话不多。那觅儿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又是几分真几分假呢?
    见她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腕,眼睛不再无神,觅儿寻问道:“夫人?您能看见我吗?”
    这一言引起了医女的注意。夫人入府前,她不曾听闻夫人患有眼疾。后来夫人入府,练府的规矩
    一向是少说闲话,即使私下存疑,面上也无人点破。都只道兴许是长公主担心自己目不能视之事
    在婚前传出会影响婚事,所以故意隐瞒。
    这生个孩子,能治眼病。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医女,头一回遇见。琢磨半天,她只得出一个夫人真
    是福厚之人的结论。
    “嗯。”羽素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大约又是重焱搞的鬼,她眼波轻转,“我想看看孩子。”
    觅儿从稳婆手里抱过孩子,凑上她面前。夫人能重获光明,她也高兴,笑道:“看着孩子,多好
    看,就像夫人您似的。”
    那孩子粉雕玉琢,眼角一颗朱砂痣更衬得肤如羊脂白玉一般。秋凉心中百味杂陈,手指轻轻拂过
    那孩子的眼角。
    他当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若是能将这让她挂念的朱砂痣抹去该有多好。
    暗叹一口气,染晴的身影出现在羽素的脑海。她现在也算是体会了何为“这孩子是我心爱之
    人”。
    “我乏了。”秋凉疲惫地合上双眼,“你们下去吧。”
    觅儿带着一众下人退下。
    羽素支撑着自己一丝力气也无的身子强坐起来,清泪自眼中潸然而下。
    翌日清晨,觅儿扶羽素坐起时,羽素让她坐在榻前的矮凳上。
    她若想害自己,这一年来有多少机会,羽素自己都不晓得。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觅儿不会害她。
    她也许另有所图。
    羽素缓缓调整坐姿,细细思量该如何开口。
    觅儿长得很美很有灵气,看着她微笑的时候唇边有若隐若现的梨涡,坐着的姿态也是极优美的。
    即便是宫中自小教养的女子,也未免太过了。
    “觅儿,你非寻常女子吧。”思量许多,羽素还是直白的问出口。结果是她已知的,觅儿大约也
    知道她非凡人。
    “您......”觅儿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一个极甜美的笑,如同那日堂庭山上向她谢救命之恩一
    般,“您还记得啊。那天您就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吧。”
    羽素总觉得觅儿城府颇深,大概是被沈景意小丫头的外表骗过,所以心存芥蒂。她问:“那你
    呢?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觅儿摇摇头:“我想您是上界的哪位大人,只是究竟是哪位,我就不知道了。”
    “不要说你帮我只为了那日妻河之事?”她的话是真是假,羽素都不敢断定,“不需我帮,你也
    不会死。”
    “这是两回事。你不救我我不会死和你救我我活下来。”觅儿重复,“这是两回事。”
    羽素抬眼,眼神询问。讹兽活得长久,难道就为了这些事而记了她百年?
    “我喜欢游历人间。因为不想被人识破,也不想年老色衰,常常是一个身份用个几年就再换一个
    身份。其间经历过不少险事,每每都是自己脱身。”觅儿眼底落寞,“可从没人救过我。我确实
    有能力保全自己。但您救了我,那不一样啊。”
    准确地说救她的不是她,羽素指尖不自觉地在衾被的花纹上移动。
    “救你的是成洹,不是我。”
    她若是想要报恩,该去奶娘那里找成洹。
    “成洹?”觅儿疑惑,“是那天和您一起的那个男子?”
    “怎么,他救的你,你却不记得他?”羽素怀疑的盯着觅儿。
    那日确实是一个男子救得她,觅儿回忆着那日的情景,她本想妻河后顺着河流流势在对岸上岸,
    阮瓷的生死对她来说不是要紧事。可即将入河前,她极好的眼力看到临河阁楼上的她。身为神
    兽,她的耳力同样超群,自然也听到了她对身边人说的话。
    所以......
    “是您叫那男子救我。我早认定了救我的是您,便没太注意那个男子。”
    羽素默默无言。觅儿看着机灵,没想到也是个实心的。这么大的事,她说她没太注意?
    看羽素不说话,觅儿以为她还不相信自己,于是委屈道:“我虽然喜欢骗人,可我从未骗过夫
    人。我此生此世所有的真话都对您说了。”
    也罢,羽素安抚她说:“我信你便是。你的真名叫什么?”
    说起名字,觅儿展颜:“您看我现在的名字,觅儿。自从您救我起,我便叫这个名字,寻寻觅
    觅,一直都在找您。”
    那她还真是痴心一片。羽素庆幸觅儿不认成洹为救命恩人。她是个女子,觅儿尚且如此执意追寻
    报恩。若要是换成了成洹,可不得以身相许。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呢?”
    觅儿为自己的离题而微赧。
    “小讹,就叫小讹。以后就这样叫我吧,找到了您,我就不用叫觅儿了。”
    讹者,欺也。羽素失笑:“谁给你取的名字?”
    “从前遇到的一个孩子帮我取的。”小讹露出怀念的神色,“也不知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算
    算他大概和我现在这个样子的年纪差不多大。”
    “羽素。我的名字。”羽素转头望向窗外,小讹大抵是可以带在身边的人。
    窗外日光安宁如常,她却不知她和成洹的以后要如何过了。
    清风明月最易逝,一转眼又是两年。练淮一直在外,期间家信渐少,最后一封是给那孩子取名的信。自此便青鸟音断,再无消息。
    练涣,这是成洹现在的名字。
    今夜虽是夏夜,却也凉薄。寒月一钩,残照天际。
    羽素独坐在院里石桌旁,说来也怪,怎么偏这里也有个石桌。树影斑驳,月光如雪。她想起害他
    的那日也是大雪初霁。
    如今清樽又满酌,可却无故人相伴。
    “娘亲,你在看什么?”
    稚嫩的孩童声音响起在羽素身后,且不断靠近。她回首,是练涣,已经两岁的练涣。
    他呀呀学语,初次叫她“娘亲”时,她几乎不能承受。
    现在,他来到她身边。羽素低下身子,她终究不能像染晴一样对这孩子有什么心思。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你小讹姐姐管不住你了?”
    “才不是。我这么懂事,不需要别人管。”练涣小脸一副不屑的模样,随即有些欲言又止,“娘
    亲,我就是想问问,我到底有没有爹啊?怎么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
    他挥挥,故作潇洒:“没有也无妨,有没有一样。”
    羽素漾开一抹笑意,把练涣抱起坐在她身上。
    “涣儿怎么会没有爹呢?”她哄他道,“涣儿的爹是镇国将军,正在边关打仗呢。等打赢了,他
    就回来了。”
    “哦......”练涣跳到地上,点点头,“既然有爹,涣儿就放心了。”
    羽素哭笑不得,什么叫放心了。
    “那涣儿去睡觉了。”他往前跑两步,又回身把住羽素的膝盖,仰起的脸上眼睛的颜色像墨一样
    深,“既然涣儿有爹,那么娘亲就有相公。涣儿就放心啦。”
    这孩子......羽素呆看着练涣跑回房。
    不一会,房内灯影暗灭。小讹走出来,面露歉意。
    “刚才涣儿是不是出来问你练淮的事了?”
    羽素颔首:“怎么,他也问你了?”
    小讹腹诽,就是先问了她啊。
    “问了,他不信我。”小讹低眉扶额,枉她上古神兽之名,居然诓不了一个才两岁的小屁孩。
    “他不是一般的孩子啊。”羽素望着练涣已经暗下的屋内,她没有告诉小讹练涣就是成洹的转
    世,可他毕竟是他啊。
    小讹一手撑在石桌上,一手拿起青瓷的酒杯举到羽素眼前。
    “你呢?”
    羽素接过酒杯却并不喝,只是放在桌上,回问:“我怎么了?”
    “两年了,你在等练淮吗?”
    等或不等,都是一样的。她要在这里此生终老。然后下一世,她可以再和成洹相遇。只是下一次
    她要亲自去找月老,亲眼看他缠好红线。再不出这样的差错。
    没想到当初她还是秋凉时,冥冥中吸引她的竟是练淮的孩子。而她却因此和练淮......此
    事委实可笑。
    “我与练淮一没有前生情意,二没有今生缘分。我等他做什么?”羽素敛眉,神情中有难藏的落寞,今生她和成洹是不可能的了,“小讹你要是真的闲,不如去把窗纱换成松绿的软烟罗,留一留这□□也好。”
    这是在说她多管闲事?小讹只以为她是气练淮,刚要说话宽慰,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今天练涣说看见有个姐姐在荷叶上坐着。我想大概是哪来的花妖。你说他可是从你那继承了仙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