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是谁

第39章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们一直玩“走走,走走”和“转呀转”,直到我俩最后都筋疲力尽。“阅读时间到了,让我们先刷刷你的四颗小牙牙吧。”
  这也是哈里斯家的规定,睡觉前一定要读点东西。哈里斯夫妇的床头有许多书架——哈里斯夫人这一侧,摆满了侦探小说;哈里斯先生那一侧,则摆放着一排排医学类惊悚小说。萨米的床头摆放着一套《苏斯博士全集》,而今晚在他爬上我的腿之前,他抓起其中一本《绿鸡蛋和火腿》,很明显,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本。
  “放,放,放!”他啾啾地叫着,“叮当,叮当。”
  “咦?小家伙,叮当叮当是什么东西?”哦,门铃响了,奇怪。我抱着他走过门廊,来到大门前,从猫眼向外看,原来是面色难堪的阿布拉姆。
  一股凉气吹进大门。“嘿,你来这儿干吗?”我问。
  亮闪闪的圣诞节灯光照亮他黑色的眼睛,他说:“已经九点了,你妈妈说你还在工作,她觉得我可以过来找你。不过你如果不想让我进门,我会在车里等你,以免这家主人误解。我还是应该——”
  “看在老天的分儿上,赶快进来吧。真的很抱歉,他们今天去参加一个聚会,所以不会很早回来。”
  他不安地走了进来,目光立刻被玄关上摆放的一套老旧的医学书籍吸引,这套书可能一半是为了装饰,一半是为了收藏吧。“很漂亮的房子。”他说。
  “嗯,我懂的,未来的某一天,你也会拥有这样一套房子,阿布拉姆医生。”我逗他说,“好啦,我刚刚把萨米哄在床上看书。”
  阿布拉姆眉毛高高挑起,问:“他都会看书了?”
  “当然不会了,你傻呀,是我读,他听。他还读呢,别给我把书撕个稀烂就不错啦。”
  阿布拉姆坐在地板上。萨米坐在我的大腿上,吮着拇指,专心地听着“萨米和他无名好朋友之间的故事”。不经意间,我把另外一位听众忽视了。像往常一样,我完全沉浸在书中,当我读到“我在船上会把它们吃掉,然后用山羊肉来做配菜”,我甚至都不需要看书,就能流畅地讲出这些内容,而且语气夸张,十分入戏。听完故事,阿布拉姆不禁送上掌声,我脸颊通红,赧然一笑。
  “睡觉觉了。”我对萨米说。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也许这就是语言的暗示作用吧。
  他躺在婴儿床上,侧过身去,我把被子盖紧,在他耳边轻轻一吻,小声说:“晚安,亲爱的。”
  “需要这个吗?”阿布拉姆从摇椅上拿出萨米的蓝白格子花纹毛毯。
  “谢谢。”我从他手中接过毛毯,当指尖触碰到柔软的羊绒时,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脑袋开始晕眩。我膝盖瘫软,赶紧抓紧婴儿床,才勉强支撑住自己。“哦,有点头晕,可能是我站起来的时候用力过猛。”我用力眨眼,想摆脱掉那片黑暗,同时我使劲地甩头,好让自己清醒。“萨米,给你,小毛毯。”萨米闭着眼睛,把拇指从嘴巴里拿出来,伸出手接过毛毯。
  我俩蹑手蹑脚地溜出卧室,轻轻关上房门。萨米洗澡的香波沐浴露味道还留在我的T恤和双手上。
  “想要吃点,或者喝点什么吗?”我问他,“我确定现在没事了。”
  “没事,谢谢,我现在感觉不错。”阿布拉姆尴尬地徘徊着,“你确定我不需要在车里等你?”
  我转了转眼珠说:“别傻了,来看看这屋子里的音响设备。”
  我带他到我最喜欢的一个房间:里面摆放着两个皮沙发,一对淡黄色的皮椅,一张极富现代设计元素的彩色地毯铺满木地板,金属台灯和茶几也很时髦,壁炉两侧立着两个巨大的音响,屋顶的四个角落里安插着四个环绕立体声音响。尽管房间只有一层,屋顶却是拱形的,从巨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满山景色尽收眼底。
  落地窗完美地衬托出一棵四米高的圣诞树,这棵树是哈里斯夫妇在感恩节假期时候买回来的。这是一棵真正的树,树枝上装饰着白色和金色的圆球、小天使、小星星,还有亮闪闪的小灯泡。我把客厅灯光调暗,效果就更明显了。松树的香气在屋里弥漫,这种感觉那么熟悉,那么舒适。
  圣诞树下,圣诞礼物用亮晶晶的包装纸和彩带包装好,阿布拉姆沿着圣诞树向上望去,一直看到树顶那颗水晶星星,几乎要碰到屋顶的红木横梁。他说:“太漂亮了,这样看来,我家那棵两米多高的圣诞树显得又粗又短。”
  “你家也有一棵?”我问。
  “是的,其实这个属于大众文化。我从来不介意树下堆满圣诞礼物。”
  树上的小灯泡突然灭了,我趴在地上,找到了缠在一起的电线和按钮,一番梳理之后,灯泡终于又亮了起来。干燥的松针如雨点一般洒落在地上,我连忙解释道:“看来是接触不良。”
  阿布拉姆从我的发丝间挑出不少松针,说:“我觉得这些树应该是万圣节期间砍倒的。我家那棵还没运到家就已经死了,还好我们用糖水让它恢复了生机。”
  “你现在可以打算打算,以后做个树医生了。”我开玩笑地说。我拿起遥控器,问他:“你喜欢听什么音乐,阿布拉姆医生?”
  “你来选吧。”他很快地回答。
  “那么,我们就选几首让小萨米快快入睡的音乐吧。”我选了抒情爵士电台,这种音乐最适合情侣间卿卿我我的时候使用,但是我现在并不想和他这样。
  “看来你把小萨米照顾得挺周到的。”阿布拉姆说,声音中蹦跳着爱慕的音符,他坐在一把椅子上,用手轻抚着柔软的扶手,“你太适合做妈妈了。”
  “这是好事吧,不是吗?我的意思是,我们很快就有自己的宝宝了。”
  他惊讶得连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他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问道:“我们要生?”
  我咯咯笑着说:“哦,上帝,不是……我们,我的家人,我母亲怀孕了,信不信由你。”
  我觉得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所以你要当姐姐了?”
  “是的,但是母亲年纪不小,谁都劝她说这个年纪生孩子有风险,至少,对我们家情况不是太了解的人会这么想。”
  “嗯,呃。”他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在我们两个不知如何向下接话的尴尬时刻,屋里陷入一片令人痛苦的死寂。我本打算找话题给他讲一些秘密,但是看到他的面庞,我就不知所措了。我躺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脑后,看着我头顶红木上的螺旋纹理。
  我声音颤抖着说:“你看,我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我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搭在我肩上。
  “你失踪过,我知道的。你的父母还生活在这个小镇,我跟你讲过,我曾经把所有有关你的旧报纸都找来,而且还搜集了几乎所有相关的网络视频新闻。”
  没错。“我失踪后第一次回家,几乎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忘得一干二净。”
  “这真是……见鬼了。”
  “真的,但是我现在记起了一些事情。”我望着远处的天花板发呆,“事实上,我被绑架了。”我伸出我满是伤疤的手腕:“我被监禁起来,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他问。
  “那是什么东西?”
  “被绑架者最后会认同绑架者的行为,而且并不打算离开他。”
  我把银戒从手指上用力扭下来,我不想回忆起那些往事,但是不知怎的,我还是想每天在我手上看到它。也许阿布拉姆是对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看看这个,很恐怖。”
  阿布拉姆沉默了。
  该死,这一切来得太多,太奇怪,太迅速了。是的,阿布拉姆沉默了。
  我也沉默着,我在等他站起来,转身离开,从此再也不理我。
  但是他没有那样做。他靠过来,亲亲我,然后靠在沙发上,眼睛湿润。“那,你没事吧?”他低声问。
  “哦,我觉得没事。”很快,我的眼眶也充满泪水。他的温柔感动了我,深深打动了我那颗怦怦跳动的心。
  他跪在我身边,这样就能更近地观察我,他的手轻抚着我的脸颊:“那你为什么没有发疯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难道你没有想到自杀?你肯定有着最强大的求生欲望。”
  我抿起嘴巴,我敢告诉他吗?现在就说?
  当我还在脑海中搜寻合适的词语来表达时,音乐突然变得伤感起来。接着,阿布拉姆搂着我,把我抱在他的身前,声音沙哑地说:“我多希望,当时我可以在场,把你救出来;我多希望,当时我知道你关在哪里。”
  “没人会知道的,”我低声说,“但是谢谢你。”我也开始搂着他。接下来,我们被舒缓的音乐和柔软的皮沙发包围,我们享受这亲密的时刻。让我有点吃惊的是,和他的这次接吻,感觉既新鲜,又美好。从来没有谁的吻能带给我这种感觉,这个温柔、绅士、保护欲强烈的男孩想和我进一步发展,尽管他很清楚我曾经遭受过多大的痛苦。
  幸福的泪水从我眼角流下。他品尝到泪水的味道,然后坐起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说:“怎么了?我很抱歉,是不是太过头了?”
  我笑了,擦了擦泪流不止的眼睛。“我只是觉得很开心,很幸运,”我说道,“你如此完美,如此真实,我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脸红了,开心地笑着。我把他的头拉在身前,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快乐,更多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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