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锡耶纳

19 15(下)


早上,花店的人很早就把花送到了。安娜换上一袭黑衣,抱着花束前往江边。
    船舷下翻卷着茫茫江水,白色花瓣肆意飞扬,它们离开船舷,转着小小的圈于薄雾中消逝。远方天空灰白,一只鸟滑进视野,它从头顶飞过,带走一阵风。
    我真的属于这里吗?这就是我的生活?为什么它让我看不到一点希望?
    几个月的时间第一次变得如此漫长,像无尽的长夜拖拽着我,让我履步维艰,它甚至长过了我生命里的所有时光。姨妈,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我想一定辜负了你,还是说你看错了人。我试图鼓起勇气,无坚不摧,可生活中每一点小小的变故也会让我无比沮丧。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我都在问自己:我为什么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我还能坚持多久?你明白这种感觉吗?它让我丢失了最初的梦想……姨妈,此时的我是那么、那么地想念你。昨天晚上我梦见你了。真的。我梦见你捋起我的头发,还看见你在清晨里的微笑,你在品尝我的第一道菜肴时缓缓皱起来的眉头跟妈妈简直一模一样……
    花瓣越飞越远,随气流时高时低,最后远远退向船尾,融入稀薄潮润的空气。她看着那些小小的花瓣,它们远去了,永远远去了。
    沿着一条小街往里走,路边都是售卖脸廉价服饰的铺子。路的尽头,老头儿瑟缩在一张板凳上,伸出手指告诉她她要找的地方就在前方的岔口。
    这里是南大门。没有那么密集的高楼,街道凌乱,房屋也破旧不少。这里离韩孝珠的家不远,她跟她说过她家铺子就在这里,休息的时候她也会帮忙看看。虽然收入不多,但它却在很长一段时间支撑着这个家庭,直到韩孝珠找到第一份工作。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能在酒店做经理,那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呵。韩孝珠自豪地说,为了庆贺,邻居们还在街上拉起横幅。此时的她正在铺子里忙碌着。
    “你怎么来了?”
    摸了把汗从凳子上跳下来。这才几点钟,就像是忙了一整天的样子。脸蛋白里透红,长大一张吃惊的嘴。
    “是不是觉得我来得太早了。我是坐船过来的。”
    “冷死你。”
    在小食店里买了两瓶热饮,坐下来歇息。和酒店里的样子相去甚远,宽大的衣服显得不太合身。一件很旧的外套,像是韩东川的。安娜拉开易拉罐。的确,河风把吹得四肢僵冷,而旁边的人却是热气腾腾一副干劲儿十足的样子。
    她们一起看铺子直到中午,顾客不多,挣了二十多万。韩孝珠点点头觉得还不错,拍着安娜肩膀说请她吃饭。中午韩妈妈带来了热乎乎的盒饭。安娜喜欢她的母亲,她们有一样简单的笑容,那种笑容只能在从不埋怨生活的人的脸上才能看见,是她不曾拥有的难能可贵的品质。韩孝珠问她好吃吗?安娜点头,说非常好吃!韩孝珠说谢谢你不嫌弃。安娜一听,眼眶不自觉发烫。
    “那个……别相信那些传言。我和亚历山德罗,只是朋友。”
    如果伤害了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人她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大口刨饭的人顿时停下来,展露出一张笑脸。
    “我知道。”
    她是在想什么吗?放下了勺子,看着脚尖。
    “安娜,其实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她说,“我只是一直都在做一个永远也无法实现的美梦。我曾经想过,就算他看我一眼我都很满足了。而到现在为止,他还跟我说过话,我觉得……我不该要求得太多,要求太多,总会失望。”
    “十六岁那年,全家去济州岛旅游,那个时候父亲还在。那是我第一离开首尔去它以外的地方。真是愉快极了!那可是我做梦都想去的天堂!而在那里,我遇见了他。因为贪恋大海,不会游泳的我溺水了,可在昏厥过去之前,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她故作神秘地笑,安娜摇头,听她认真地吐着每个字。这是她珍藏多年的文字,是少女的秘密瑰宝。
    “我看见,从大海的深处,有个身影朝我靠近。那时我以为自己去了另一个世界。我看见一个男孩儿朝我游过来,一个带着潜水镜的男孩子,他穿着深蓝色的泳裤。真奇怪,连这些我都能记住……他朝我游过来,把我推向水面。那个男孩子换醒我,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又觉得晕眩。”
    “因为……我爱上了他黑色的眼睛。”
    “是亚历山德罗,对吗?”
    韩孝珠点点。她在回忆的海洋里畅游,仿佛重新回到了十六岁的夏天。大海深处,波塞冬游向失足少女,少女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而波塞冬一个转身,又回到那个蓝幽幽的世界。
    “这是个浪漫的开始,可却没有下文。见我没事他对着我说了一句话,便又跳进海里。后来才知道那是意语“再见”的意思,而再见他是多年后的事了。为了认识他,我参加了‘浮生’的应聘,到现在……”
    她抓住手里的饭盒,指甲抠得盖子吱吱地响。
    “现实生活里永远都没有完美的结局。上帝赐给我一个开始,我已经很满足了。安娜,那天如果不是他跟着我们去警察局也许我还会对他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我,韩孝珠,认了!”
    安娜看着她的侧脸。半仰着,望着天空。她想到亚历山德罗的话,突然发现人生是那么地不公平——有些人用尽青春去爱,愿为爱赴汤蹈火,却唤不回一点丁点感动;有些人,努力地生活,却永远改变不了卑微的出身。她伸出手抓住韩孝珠。
    “忘了他吧。或许他不是最好的。有人跟我说,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是吗,谁跟你说的?”
    “我妈妈。”
    瑟瑟风中,两个女孩紧紧拥抱着,给彼此一种能支撑过冬的温度。这辈子就算有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人,就算她们的爱石沉大海,也要好好生活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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