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对角线的距离

林方维用手捧了水洗脸，在冷水的刺激下，她总算是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想起早上窘迫的情形，林方维一把捂住脸。
    她居然靠着瞿尧睡了一夜。
    林方维在洗手间磨蹭了一会儿才出来，没想到在拐角处撞见了瞿尧，他明显是在等她。
    “好了？”瞿尧双手插兜，见到她出来，站直了身体。
    “嗯。”林方维眼神闪躲了下，见到瞿尧她就想起早晨醒来时，他熬红了一双眼，哑着嗓子对她说‘早上好’。
    医生说罗织的身体已经好转，晕厥的原因只是因为严重贫血造成的供氧不足，对林方维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之后就允许罗织出院了。
    拿完药，瞿尧去办出院手续，林方维就带着罗织在医院门口等他。
    “老师，谢谢你。”罗织对林方维说。
    林方维知道她心里过意不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瞿尧办完手续，径直走向林方维：“先去吃饭？”
    林方维点点头：“嗯。”
    走进医院附近的一家早餐店，考虑到罗织刚出院应该吃些清淡的，于是林方维点了粥。
    瞿尧：“不是说粥味道太淡了？”
    “……”林方维不自然的解释：“早上吃淡点的比较好。”
    “嗯。”
    粥端上来后，瞿尧把汤匙递给林方维：“粥有点烫。”
    林方维自然地接过：“嗯。”
    罗织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了一周之后，突然开口问道：“老师，你们是情侣吗？”
    “咳咳……”林方维刚把吹凉的粥送进嘴里，听到罗织的问题就呛到了。
    瞿尧一愣，拌粥的手就顿住了。
    罗织看到两人的表情，意识到自己似乎问错了问题，默默地低下头喝粥。
    林方维顺了口气之后，脑袋也不敢抬起来，更怕与瞿尧对视。
    于是一顿饭就在莫名的有点尴尬的气氛中度过了。
    吃完饭，三人就打算回镇上，但是镇上离医院的距离太远了，没有车是到那里的，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辆小面包车愿意带他们回去。
    面包车上，林方维和罗织坐在一起，瞿尧一个人坐在车门边单独的一个位置上。
    车有些颠簸，林方维担心罗织的身体，于是问她：“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有。”罗织摇摇头。
    “回去之后要记得按时吃药，知道了吗？”
    “嗯。”
    “以后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去看看医生。”
    “好。”
    罗织接着问：“老师，你们明天就要走了吗？”
    林方维这才想起在山区支教的一周时间已经到了：“嗯。”
    罗织有点失落，质朴的双眼看着林方维：“老师，我会想你的。”
    林方维拍了拍她的脑袋，眉眼弯弯，山里孩子们说的话表达的都是他们最真实的感情，没有半点掺假。
    她让罗织靠着自己休息会儿，转眼看瞿尧，他已经阖着眼睛靠着椅背睡过去了。
    林方维想起今早他红着的双眼，昨晚她靠着他睡了一个晚上，他大概没有睡着，想到这，她暮然觉得心里一阵温暖。
    面包车在路上颠簸着，起起落落，起伏不平的路面让司机都不停的抱怨，罗织靠着林方维睡了一会儿就被颠醒了，而瞿尧就这样沉沉的睡了一路。
    到了镇口，林方维让罗织先下车。
    瞿尧还没醒，林方维拍了拍他的肩膀：“瞿尧。”
    因为在车里的关系，她必须半弯着腰。
    连着喊了几声之后，瞿尧才悠悠的转醒，睁眼就看到林方维近在咫尺的脸，一时有点不在状况。
    林方维：“到了。”
    瞿尧揉揉眼睛，意识才清醒过来。
    下了车，林方维想着罗织需要休息，于是就和瞿尧两人一起送她回了家。
    “姐姐。”
    “姐姐。”
    刚到罗织家，就有两个小孩朝罗织扑了过来。
    罗织指着两个小孩介绍道：“老师，这是我的弟弟和妹妹。”
    两个小孩站在罗织身旁，都是一脸好奇的看着林方维和瞿尧。
    林方维扫视了下周围，罗织家是一座红砖房，只有一层楼高，站在她的角度还可以看到房顶的青瓦，房子前面用篱笆围成了一个小院子，里面还有菜圃，种着当季的蔬菜，院子的空地上还摆放着一些新编的簸箕，几只家禽在院子里低头觅食。
    罗织问弟弟妹妹：“爸爸妈妈呢？”
    弟弟抢先回答：“不在家，都出去干活了。”
    林方维有些吃惊，罗织的父母好像不太担心罗织的身体情况。
    罗织自己却一点也不意外，反而腼腆的笑着：“老师，你们中午在我家吃饭吧，我会煮菜。”
    林方维摆手：“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学校。”
    罗织再三挽留还是留不住，林方维叮嘱罗织记得按时吃药，然后就和瞿尧顺着小路往学校走。
    从罗织家回来的路上，林方维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刚才在罗织家看到的场景，她现在终于明白上次罗织为什么会找她谈话了，在一个贫穷的家庭里，作为长女，罗织需要牺牲更多的东西。
    林方维又想到了自己，但是尽管年少时候吃了不少苦，她还是觉得自己比罗织幸运许多。
    瞿尧半眯着睡眼，看了眼林方维，她低着头，明显心不在焉。
    “小心。”瞿尧把林方维往旁边一拉。
    林方维看着眼前的一个大水坑，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有些窘迫。
    “谢谢。”
    瞿尧松开拉着她的手：“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之后再次恢复沉默，自从瞿尧吻了她之后沉默就成了他们之间的常态，两人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谁也没有打破表面上的平衡，就如同约定好了般。
    林方维回想起他们重新遇见的那段日子，一样的沉默，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现在的感觉却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那时，她一心抱着远离他的想法，尽量少和他接触。
    可现在……林方维觑了眼瞿尧，又垂下眼眸。
    恐怕是不行了。
    回到学校，林平询问了他们具体的情况后，就让他们回去休息。
    林方维想着明天就要离开了，今天下午算是最后支教课程了，于是还是照常去班上上了课。
    傍晚下课，林方维原以为瞿尧会在宿舍里补觉，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在操场上教孩子们打球，今天下午回来时他还是一脸的困倦，现在已经清醒了许多。
    大概是篮球的原因，林方维想。
    晚上吃完饭，林方维没有回宿舍，而是去到了那个小山坡，
    晚风习习，天边还有未完全退下的夕阳余晖。
    昨晚山区里下了雨，远处的山峦上还环绕着云雾，万物一新，林方维深吸了一口气，青草混着泥土的香气冲进肺里。
    一周的支教就要结束了，林方维觉得自己有些舍不得这个地方。
    瞿尧站在小山坡底下，抬头望着林方维的背影，眼眸中流光浮动。
    ——
    第二天，林方维拖着昨晚就整理好的行李出了宿舍。
    王晓琳提着她的两个大行李袋，拖着一个行李箱从后面跌跌撞撞的过来，走都走不稳，林方维看不过去，于是还是伸手帮她提了一个。
    瞿尧不知何时出现在林方维身后，他一身休闲只背了一个包，伸手接过她的行李箱：“我来。”
    他还想去提她手中的行李袋时，被她侧身躲了下：“这个不是我的，你不能提。”
    瞿尧愣了下就收回了手。
    “林老师，方维老师。”
    学校的大巴车早就到了，镇口有很多的学生围着给他们送行，林方维把行李袋还给王晓琳，之后转身在学生中寻找着。
    “在那里。”瞿尧用眼神示意了下林方维。
    她顺着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罗织。
    瞿尧看了她一眼：“我在车上等你。”
    “好。”
    林方维走向罗织的方向：“罗织。”
    “老师。”罗织看着她，眼神闪光，十分不舍。
    林方维拍拍她的脑袋，然后从自己随身背的小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她：“里面有我的通信地址，你可以给我写信联系。”
    罗织双手接过：“好，我一定给你写信。”
    “要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好。”
    罗织的声音有些哽咽，林方维也觉得自己的眼眶湿润。
    “方维。”林平喊她。
    林方维朝罗织挥挥手：“我走了。”
    “老师，再见。”罗织跟紧了几步。
    上了大巴，林方维一下子就找到了在后头的瞿尧，瞿尧见到她把放在旁边的背包拿起来。
    “林老师。”坐在一旁的王晓琳突然喊她，并且站起身，“你不是喜欢靠窗坐嘛，我们换下位置吧，我的位置让给你。”
    林方维礼貌地拒绝：“谢谢，不用了，你坐着吧。”
    “哎……”王晓琳一脸愤愤不甘。
    林方维说完继续往瞿尧那边走，她知道王晓琳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像当初她和她换座位时她另有目的般。
    瞿尧等她走近，问她：“你喜欢靠窗？”
    “没有。”说着就坐在他的旁边。
    大巴启动，罗织在车窗外朝他们招手，林方维看见了后立刻站起身，朝窗户那弯腰，上半身就横在瞿尧面前。
    瞿尧身体僵住，一动也不动，眼神盯着她的侧脸。
    大巴开动，直到看不到罗织，林方维才坐回位置。
    她发现瞿尧似乎有些不对劲，脸上微微泛红：“你怎么了？”
    瞿尧别开眼睛看向窗外：“没什么。”
    林方维打量着他。
    瞿尧转移话题：“你给她什么？”
    林方维：“一本书。”
    ——
    罗织不舍得看着大巴车离开视线，这才低头看手上紧握着的书。
    是《老人与海》
    她翻开书本的封面，扉页上写着：
    罗织，织不是耕织的意思，织是编织。
    尽情去编织你的梦想，编织你的未来，不要放弃。
    如同这本书说的那样——人可以被打败，但不能被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