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未止

第六十九章 那个女子,让阳光这般炽热


偏偏这么巧,同商帮的那群兄弟也在这家吃酒。
    吴微颜绕过他们,想上二楼找陆渊,问问他为何宋易边会同他在此。可脚刚踏上阶梯就被人拦住。
    唐三一行人立在门口,看她的眼神不是惊讶就是疑惑,李杵挡着她的去路,一语不发,冷着脸拉她坐回酒桌。
    想是他们误会了,以为她吴微颜见他们来就欲上二楼避开。
    身旁酒桌上,纪剑家的还在和汉子们拼酒量,脸和眼都红充了血似得红。
    吴微颜不知怎的,屁股一着了板凳,反倒清醒许多。
    她回想起方才酒肆门前的事。
    小五认得,那就应该是宋易边了,可他的眼神为何如此寒冷,好似万年冰窟,让人发寒,也令她心寒。
    如今的她,满脑子都是那个曾经在梅花白雪下灿烂的玄袍身影。他在马上拥着她,曾经带她驾着小五游遍盐城各色风景;他的唇中,曾经吐出过如水般温柔的话,而今见她,却如此鄙夷;他曾经为她一纸谏言开辟商路,不求回报,但求佳人一笑,而今却冷漠地御马扬鞭而去;他幽深的凤目曾经满是细腻温情,而今却对她视而不见,就这样漠然擦身而过。
    定海城中,他是西梁世子,她是无名丫鬟。他背信与她,她将对他的依赖抛之耳后,可为何如今回忆起,还是胸口发闷。
    好难受,好难受。
    唐三不知何时抱来一坛酒,劈开封口就往她碗里倒。她捏着手中的小盅,看着它粗糙的工艺,在指间晃来晃去。
    唐三唤了她一声“帐房”,她这才发现大家都举着碗,等她碰杯。
    她捏着小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酒碗里舀了点儿举起。
    对面四人脸色都有些不好,但还是碰了杯,闷下了一口酒。
    吴微颜杵在桌前,没有立刻落座,她又舀了一盅酒,举在桌前。她努力支着桌子道:“借着这杯酒,我有些话要对哥儿几个说。首先,对不起。大家都用碗,我却用小杯。实在是因为小弟今日头回喝酒,众位却是在酒海中杀过几百回的人,不免有些怕。”语毕,仰头而尽。
    桌上四人看着这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帐房先生,面色各异。
    她自顾自再舀一杯。
    “第二,对不起,三儿,那马本应到手的,可它乃是我……我一故交的坐骑。你若不嫌,他日我飞黄腾达之后,必赠君一匹百里千里万里马!”
    又是一杯下肚。
    “你喝多了,帐房。”
    唐三见她又去舀酒,连忙按住她的手臂,她却不领情,一把甩开唐三的手,晃了三晃,小盅里的酒洒了唐三一身。
    她歪着个发髻,缓缓低吼道:“我没醉!你见我醉过吗?没有吧,因为啊,我向来就不喝这玩意儿。呵,可今日,我破了戒,已是无法挽回,索性,陪哥儿几个喝个尽兴!”
    仰头想喝下那解忧水,却未觉喉中辛辣。她倒举小盅,仰着头拍杯底,却还是一滴未落。
    李杵绷着脸,看吴微颜在那处撒酒疯。想他多日里未曾于帐房明里冲突,就是在读书人的素养上敬他三分,而今,这帐房一沾酒,什么文化啊素养啊,早就飞到十万八千里去了,只留得一个满口胡话的醉汉罢了。
    吴微颜举着空酒杯对众人说着酒话,可这次,却惊到了一众人。
    众人面色唰地严肃起来,李杵的拳头握的生紧。
    帐房说,他要休了结发妻!
    “你要休她!”李杵满脸不可思议,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
    吴微颜睨着李杵冷笑:“怎的,你李杵这时候不应该拍案叫好吗?不就想要她嘛,我给你便罢,好像谁稀罕那个招祸精一样!”
    李杵顿时炸了毛,当即站起,众人都来不及拦的时候,他已经一拳头向她挥去,眼看就要砸落吴微颜面门,却生生被半空截住。
    来人抱着他的拳,行云流水般利落一崴,只闻李杵痛苦的嚎叫声穿透了整个酒肆,空气瞬间凝然。
    来人一习黑衣劲装,黑纱蒙面,遮挡面容。
    吴微颜再见那人,却是鼻子一酸,泪水再也忍不住,倏倏落下,扑上前一把抱住黑衣人,鼻涕眼泪全都蹭到那人刚换好的衣服上。
    “师兄!师兄!宋易边那个混蛋,他,他真的不要我了,他连认都认不我了!”
    那人的脑袋还在往怀里钻,歪着的发髻一颤一颤,黑衣人叹了口气,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她泪水泛起的潮热。
    眼看着她哭伤心,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他抚着吴微颜的背,想要安抚她的情绪;想告诉怀中的女孩,一定是她带着天底下最精致的男子面具,才没让宋易边识破;想告诉她,宋易边并没有忘记她,只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她印象中温柔如水的宋易边了……
    他不能开口说出那些话,那样更会伤到她。
    黑衣人淡淡道:“师傅,是被我谋害的……”面纱下,他的声音朦朦胧胧,有些异常低沉,低沉得雍容。
    “胡说!”她一把推开黑衣人,水光粼粼的双目瞪着他,“那日师兄你拉我去看师傅的时候,我就已察觉了。”
    她脸上泪痕残留,可眼神依旧倔强,“师兄当日说是听小黄叫的急切,拉我去瞧。可我当时就在想,若是狗狗要被‘残废’迫害,也不至于你如此急迫地飞奔过去。且,师兄你的居所到‘残废’的院子,明明有捷径,当时又为何要舍近求远?再说,师兄偏生赶在我出篁竹林的时候路过,那么巧!绕个远路就能碰见熟人。”
    “师兄啊,不是我不懂,只是不想说。可就算师兄真的做了那欺师灭祖的事儿,现在又能挽回些什么呢?”
    “如今师兄当面向我坦诚,定是冬青门都已知晓,若依他们的性子,估计无人愿再与师兄来往。然而,回想起来,自我认识师兄至今,你从未对我不利,甚至可能还保护过我,比如刚刚。”
    吴微颜瞥了眼李杵,上前拽过他的胳膊,“嘎嘣”几声,手骨就正了回来。他疼得又是一嚎,但这次明显舒缓许多。
    吴微颜上手一甩眼泪,笑道:“呵,就算我自恋,就算师兄护我也仅是因听命于宋易边。可是师兄啊,你永远是我师兄。我没记错的话,师兄年仅八岁,就被师傅救起,打那以后便跟着师傅在冬青门生活。如今,冬青门的人都不原谅师兄,若我同他们一样,这辈子都记着师傅的仇恨,那师兄身边,还能剩几人,又有几人能听你倾诉其中苦衷呢……”
    “何苦,将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
    黑色面纱之上,他的双眼紧紧凝着她,上挑的凤眼诉着淡愁,想尽数倾吐,欲语还休。
    吴微颜上前一步,“师兄……”
    黑衣人立即退后一步,深深看她一眼,便向酒肆外跑去。
    吴微颜赶忙追向店门口,可店门前熙来攘往,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一墙之隔的暗巷中,黑衣人无力地靠在墙上,他摘下黑纱,露出那张同慕未炎一模一样的面容。
    眼前满是吴微颜面容尤湿的容颜。
    心口一揪一揪的痛。
    一匹棕马向他走来,温和地蹭着,似感到了他心间悲戚,努力以自己的方式抚慰这个千言万语堵在心口的人。
    宋易边一下下顺着棕马光泽的毛发,心中的事,如今只能向它倾吐了。
    “小五啊,我惹微颜哭了,她竟然哭了,她对我动情了。可是你知道吗?上古神石殇在手,天下皆无情。她又为何会那般伤心,伤心到,她的泪水落下一滴,我心头就紧一下。是了,微颜对我的感情,向来不是爱。”
    小五轻轻“嗤”了声。
    “小五,似乎,我是喜欢微颜的,不然怎么会在第一时间就认出天下最好的人皮面具下的她;不然怎么会假借水渊的身份想再次看看她;不然怎么会,现在都想着她。当初,若我不故意赶微颜走,不去夺神石,而去劝她扔掉的殇石。现在,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小五,你应该是十分喜欢微颜,不然也不可能带她来见我。可是,带来了又怎样,命中偏生注定了我不能出现在她眼前;不能陪她继续游赏大好山河;注定了我和微颜,此生形同陌路;注定只能尽我所能,暗中护她周全。”
    巷子里的风突然急了,小五轻轻踏了踏蹄子。
    水渊墨色的身影从屋檐落下。
    他漠然注视着前方一人一马,心却留意着隔墙传来的动静。
    “公子,高更派去西梁的那队巫毒之人并未回到大理,应是被燕军悉数揪出。那队巫毒之人本是南理苗寨中人,如今苗寨已因那几人,断绝了同高更的来往,转而投身霍家余部的清剿军,清剿君似乎就在前方城镇。”
    “朝中谏言同高更结盟的,并非是二殿下派系中人。向大理高更请来苗寨巫毒人的西梁权贵,是南小郡王。”
    宋易边听水渊讲完后,飞身跨上小五,拉起面上黑纱。身着劲装的他,动作凌厉,眉宇紧锁。
    此时的他面色凌然,凤目中对吴微颜的温柔早在水渊卷风而来的那刻就已褪去。
    “派人告诉易星,他做的很好,如今还不是锋芒毕露的时候,按兵不动,看易楠步步挫败才是上上策。”他一手握住缰绳,又添道:“若是易楠把算盘打到易茵头上,就劝易茵去大燕联姻,记得多派些人手护送。好了,去吧。”
    水渊“诺”了声,方跳回屋檐上,就听宋易边淡淡道:“微颜同我说,她原谅你。”
    在屋檐上的身影晃了晃,水渊突然觉得今日的太阳怎生这般炽热。
    他回头看了眼酒肆。
    小楼内,有那个明媚的女子。
    ------题外话------
    各位各位,昨天的预告是空腹有些心急了,今天早上才想起来微颜要在这里大哭一场的。
    抱歉啊抱歉,为了赔罪,本章三千二。
    还有一件事,空腹决定将每日更新时间固定在晚上十点,各位不妨在睡前瞄一眼《容颜》,谢谢辣!
    最后,喜欢文文的各位记得收藏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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