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烟花

24
    如果一个人的一生是一本账的话，柳青青的这本也不过才写了三分之一。
    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账本。有的人的账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一条每一项都有迹可循，反之，也有一些人的账本扑朔迷离，让人摸不着头脑，寻不着痕迹。
    每个人都有账，有些人自负盈亏，没有那么多的牵扯，而有些人的账东挪西借，七拼八凑，或许已经面目全非。其实，有些时候并不是个人的主观想要把自己的账本弄的一团糟，实在是很多不可抗拒的因素让人迷失了方向。
    柳青青的这本账就是这样，她本身是个单纯的人，与世无争，如果有个和睦的家庭，她会成为别人眼中最为羡慕的那类人。可是，命运这个东西真是无法去抗争的，一个人可以选择的东西很多，唯一不能选择的就是自己的出身。
    柳青青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也的确慨叹命运和她开的玩笑是如此的不好笑，可一切既成事实，她无力改变，也知独自伤感亦是徒劳。
    既然不可以怯懦，那就应该坚强。在这点上，柳青青做的可圈可点，不多时，她就收起了伤感及怜悯的情绪，她知道，这种时候只能靠自己。
    曲令看柳青青稳定了情绪，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又怕她只是在努力克制，也还是有些迟疑。他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刻不好去随意的安慰，不小心的一句话就可能触发某根敏感的神经。
    当然，两人都不说话也比较怪异。不远处不时有一些莫名的目光瞥过来，曲令没有在意，柳青青更不会去在意。
    即将进入六月，午时的风并不清凉，好在两人坐在树荫下，也还比较舒爽。可是再舒爽也不能坐一辈子，而且也到了中午，无论如何饭还是要吃的吧。
    曲令这两年在商场上也练就了一些本事，可他并不喜欢被人围观，所以，吃饭的地方就没选在学校，而是去了离学校颇远的一个小饭馆，意图也是明显的，不想再被一些跟屁虫打扰而已。
    假装路人实则是跟踪者的某些人终究是被曲令甩掉了。周励扬看到手中的照片，还算是比较满意，他所期待的画面基本上都有，至于限制级的他倒是没想过，毕竟柳青青是他又爱又恨的人。
    这些照片怎么利用周励扬也有了明确的思路，把两人的名声搞臭，把荣氏的项目搞黄，让利华成为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要说周励扬的算盘打的不可谓不精明。利华是外资公司，虽说现在国内的政策开放了很多，可有些事情上，地方保护主义已是常态，利华要做的就是先树立一个良好的企业形象。这一点从他和柳氏合作就可以看出来，柳氏是老牌的地方企业，尽管有些过气，但该有的一套完整的体系和合作渠道还是完备的。利华只是在资金上给予了一些支持就可以从中获得相应的利益，这是周励扬所乐见的。
    只是柳氏的影响断然是不能和荣氏比肩的，利华在T市成功立足之后，寻求更强大的合作伙伴是顺理成章的事。本来荣氏并非唯一选择，可是谁让周励扬发现了曲令的秘密呢。
    城西的项目虽大，国内的确鲜有公司能吃下来，但并不代表利华不能，他有美国总公司巨大的财力支持，唯一缺的只是一个搭桥的人而已。而过河拆桥这种事嘛，周励扬想想都会笑出声来。
    一切尽在掌握的这种感觉，周励扬很享受。
    荣炳森这段时间很烦躁，周励扬的狼子野心让他有一种他这个前浪就要死在沙滩上的感觉。
    这两天，他想的最多的人是曲令。今天，他又把孙晓白叫过来问她到底知不知道曲令去哪儿了？
    孙晓白恭谨的表面下是快意的内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可她的确不知道曲令在哪里。
    就在荣炳森决定破釜沉舟的时候，城西项目招标的前一天，曲令回来了。
    他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荣炳森不可能再放过他。
    董事长办公室内。
    “荣董，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高山茶，您尝尝。”曲令面色平静。
    这倒是让荣炳森疑惑起来了，好像那铺天盖地的讨伐之声并没有对眼前的人有什么影响，还是就这么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你知不知道你闹出的事影响有多坏？”说完，荣炳森就后悔了，现在还质问人家有什么用。
    “我没觉得，谈个恋爱而已，谈的全国轰动我也是挺诧异的。”轻松调侃的语气还真是欠扁。
    “以前没发现你还会开玩笑。”荣炳森呵呵。
    “这或许是爱情的力量，它很神奇！”
    “够了！”恬不知耻！
    “怎么就够了呢，这个恋爱能谈的如此引人注目，荣董也是居功至伟的。”现在轮到曲令开始揶揄了。
    “怒目而视？？？”荣炳森的表情自然是这样的。
    “我也不想绕弯弯，就直说了吧。”曲令正了正身子，“沈君宜这个人你不会忘吧。”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荣炳森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沙发里，而眼睛却是死死盯着曲令。
    曲令见到荣炳森这副模样，心中有些不忍，“您毕竟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很感激，今天，我也不是来看笑话的，荣氏现在的处境艰难，不管怎么说，我也应该尽一份力的。”
    荣炳森抽出一支烟点燃，手上哆哆嗦嗦的。
    “终止和利华的合作吧，这是荣氏唯一的出路。”曲令起身。
    “可是……”
    “要项目，还是保荣氏，您自己衡量。”曲令转身，临开门前，“上一辈的恩怨与我无关，但请不要让它打扰我的幸福。”
    沈君宜的死是意外，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我也会这么认为。荣炳森仿佛听见曲令这么说。
    他双目空洞，久久不能起来。
    沈君宜就是柳青青的母亲。现实的剧情和柳子杰预想的差不多，他的这位大嫂在结婚前的确和荣炳森是恋人关系。他们的恋情和大多数言情电视剧的桥段如出一辙，白富美爱上穷小子被家人发现后使用手段拆散，然后白富美嫁给门当户对的柳家大公子，穷小子误会女主贪慕虚荣发愤图强终成霸道总裁。
    荣炳森回忆起那日去疗养院看那女人时的情形。她早已看不出往日的神采，明明五十不到的人就像是六七十岁一样。他心中是快意的，却也感到哀伤，他承认，这辈子都没能忘记过她，又爱又恨的情绪让他站在了她的面前。
    那天，沈君宜的情绪很平和，荣炳森就坐在她的对面，一个下午的时间，只有荣炳森一个人在说话，总共也只有三句。
    他说，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好像很开心，也好像不开心。
    他说，柳氏也撑不了几天了，你的靠山就要倒了。
    他说，你的女儿和你很像，都是美人……谢谢。
    而她，听到最后一句，声嘶力竭的吼出一声“不”！
    第二天，人生尽头。
    当初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现在想想实在懊恼，这么多年了，也老了，原来还是没有放下。现在，那个女人死了，他才觉心中悲苦更甚当初分离之时。
    曲令下来后，孙晓白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他。
    “今天周几？”曲令看着她问。
    孙晓白一愣，“周四啊。”
    “那怎么穿成这样？”曲令把整理箱放在桌上开始收拾。
    孙晓白看了看自己随性的穿着心中了然，“总经理这段时间不在，总助就被放假了呗。”
    曲令并没有多少私人的物品在办公室，箱子只装了一半，“那怎么在公司不出去玩玩，现在春暖花开的。”
    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孙晓白想这么说，“假期来的突然，没什么计划，那个……曲总你……”
    曲令又四下打量了一圈，确定没有自己的东西了，“怎么还结巴上了，什么事，说。”
    “你真辞职了吗？”这够直白了。
    “是啊，这不都是新闻了。”曲令坐下，语气轻松。
    “嘘……那就好。”孙晓白拍拍胸口。
    曲令倒是郁闷上了，什么叫那就好，索性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放下杯子的时候仿佛察觉到什么，惊疑的抬头看着孙晓白。
    “你也？”
    孙晓白点头。
    曲令扶额，这姑娘死心眼啊。
    “那个，你不要多想，只是有了更好的去处了。”孙晓白解释。
    “哦？”三声。
    “富华，同学介绍的。”具体职位嘛，肯定不会比在荣氏差就对了。
    “恭喜。”由衷的。
    “谢谢。”发自内心的。
    曲令从荣氏出来的时候艳阳高照，他想，有些事情是时候画上句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