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金边的巫云

36 竹笋一寸


杨盛明挥挥手,“别管她了,吃菜吃菜,锦兮啊,这可是你阿姨特地给你做的菜,都是你一起喜欢吃的,尝一尝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程锦兮抬起头,朝杨盛明微微一笑,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一桌人无言的动着筷子,似乎杨辉更习惯于这种沉闷的饭桌,吃得很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杨芳菲,“囡囡呢,去奶奶家了吗?”
    杨芳菲看一下腕上的表,“哦,去练琴了,应该快回来了,罗佩去接的。”
    “干嘛要让他去接?”杨辉有点气愤的放心筷子,“我说过了,你们若是脱不了身,就让我去接。”
    “你不是忙吗?再说也不顺路。”
    “怎么就不顺路啦,望城就这么大,再不顺路也是顺路的。快打个电话,他们都到哪里了……”
    正说着,门口有了动静,罗佩带着一个瘦高的女孩进来了。
    “囡囡。”
    “舅舅。”
    囡囡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挂到了杨辉的脖子上,杨辉抱着她转了好几圈,放了下来又掂了下,对
    杨芳菲说,“姐,你是怎么带人的,怎么只长个子不长肉的啊。”
    所有人都笑而不语的望着他们。
    “舅舅,舅舅你老实交代,我一个多月没看到你了,到哪里去鬼混了?”囡囡还是不依不饶的挂在杨辉身上。
    杨辉突然间想到了霏霏,那个漂亮得如同瓷娃娃的小姑娘。
    “囡囡,我问你若有个妹妹你喜不喜欢?”
    囡囡不解的望望样芳菲又望杨辉,“你前段时间问我喜不喜欢小弟弟,结果带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回来玩,今天又问我喜不喜欢小妹妹,舅舅你到底让多少无知少女失身啊?”
    对于这个马上要十二岁的少女来说,说些似懂非懂的禁忌之词,好玩又刺激。
    杨辉哈哈大笑着捏了下她的脸,“这话可不是你小学生说的……”
    “我马上上初中了……”
    “那也不准说。”
    杨辉收拾好便当盒,又捏了下囡囡的脸,“改天带你找妹妹玩啊。”
    再怎么赶到‘驴耳朵’饭菜都凉了,杨辉连忙塞进微波炉加热,招呼着巫云和欧阳阳到工作间吃饭。
    欧阳阳毫不客气的往嘴巴里丢了几块红烧肉,眼泪都要出来了,“还是妈妈的菜好吃,店里的简餐,我饿着肚子看着都想吐。”
    没人嗒话,抬头望杨辉,他又一副花痴模样看着巫云,似乎不这样看着,巫云就会从眼前立马消失一样。而巫云浑然天外,低着头,很安静的咀嚼着。
    “杨辉,是你老妈做的菜好吃呢,还是你媳妇做的菜好吃啊?”
    “当然我媳妇啦。”杨辉不假思索的回答。
    “切,也不怕闪了舌头,你妈白生你啦。”
    “长这么大,我吃我媳妇的饭,可比我妈的多。”
    欧阳阳有瞥向巫云,她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咀嚼夹菜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你说了不算,哪天你把你媳妇的菜也拿来给我尝一尝。”
    “没这个必要。”
    “我不尝怎么知道谁输谁赢。”
    “为什么要给你无关紧要的人做菜?就听你一句无关紧要的评判?我才不舍得她那么辛苦呢。”
    巫云安之若素的吃着饭,似乎讲的一切和她没关系,而杨辉双手抱胸的看着,像在欣赏一副美丽的画。
    欧阳阳翻了个白眼,看着顶上银色的金属桶灯,“其实我做菜也不赖……”
    “就是懒。”杨辉冷冷的接上。
    “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眼睛看啊?”
    “叮铃……”
    有人按了吧台上的铃铛,欧阳阳嚯得站了起来,杨辉连忙摆了下手朝外走,“满嘴油光,丢‘驴耳朵’的脸……”
    杨辉喜欢午夜的城市,灯光把熟悉的角落描绘上了一丝陌生和神秘。
    安静的街道,游离的灯火,轰鸣的马达,彻肤的冷风,像是这个城市孤独的灵魂。
    不,他不再孤独,腰间环绕的臂弯收紧了一些,杨辉稍稍放缓了速度,感受着后背紧贴的温度,如此的安心。
    车停在地下车库,放下头盔,替巫云整理头发,捧着她冰冷的脸,“冻坏了吧。”
    “还好。”
    他抓起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脸,却感觉她的手比自己的脸更冷几分,不禁心疼不已。巫云是寒体质,以前冬天总是比他多穿一件衣服,睡觉时,舒老师会给她泡两个热水袋,怀里一个,脚边一个,这些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你要把手放进我夹克里。”
    “没事,我带手套呢。”
    “带了手套都这么冰,不带那还了得,不生冻疮啊。”杨辉搓揉这她的手,白净纤长,天生弹钢琴的手。
    “我从不生冻疮的。”
    “生冻疮还了得啊,那还能弹……”后面的话觉得不妥,被他硬生生的吞下一大半。
    送巫云到家门口,杨辉还是赖着不想离开,“好晚了,还是上楼早点睡觉去。”
    “我想上厕所,急,好急。”
    对于这种无赖,巫云只能侧着身,让他进来。
    巫云把包放在沙发上,感觉客厅好像换了格局,环顾四周,靠阳台的墙边,暗红色的丝绒布遮着一个长方形的大家伙。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的掀了开来。
    一架黑色的雅马哈立式钢琴。
    心一阵悸动,飞快的转过身,杨辉就站在身后,笑容小心翼翼,“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我看了很久了……”
    巫云把手摊放在他胸口,平复了很久,轻声说,“太晚了,回去睡吧……”
    杨芳菲忍到了第二天上班打了转就直冲到了杨辉的住所,没有人,却已经明显多了许多女人的物品,厨房里有了油烟的味道,电压锅的工作指示灯还亮着。
    作为表姐她的亲力亲为远于罗英,她手指微颤着掏出手机,“小辉,在哪呢?”
    “家里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含含糊糊,明显是还没睡醒。
    “我在你家呢。”
    “哦……啊!”杨辉花了两秒听明白状况,从床上跳了起来,“我在刀疤家,马上下来。”
    随便套了件衣服直冲下两层楼,巫云也拎了早餐才跨出了电梯,三个人面面相觑的站在了门口。
    杨辉接过巫云手中的早餐,责怪的说,“那么晚才下班,你就不能睡晚点啊。”转过脸多杨芳菲说,“姐,你当门神啊,进屋坐会啊。”
    几秒的停留,清冷的女孩,火热的男孩,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了,杨芳菲知道她再也做不了什么说不了什么了。
    “我只是办事路过,顺便来看你一下,没什么事情,那,我就走了。”说完谁也没看,径直按了向下的楼梯。
    “姐,吃早饭了没啊,留下来吃点呢,现在我的厨房可不是摆设了。”
    杨芳菲笑了笑,低头看到自己的黑色皮靴上沾着一点白灰,这个印子昨天就有,早上走得匆忙竟然连平日里刷一下鞋子的习惯都忘记了。
    电梯一打开,她迫不及待的就跨了进去,轿厢内不锈钢的四壁光鉴照人,里面的女人轻揉着脸上已经僵硬的面部表情,衣着得体,容貌姣好,家庭幸福,工作体面,女儿聪慧漂亮,丈夫高大温柔,每次接到别人的溢美之辞,她似乎连谦虚的必要也没有。
    可是就在刚刚她有了很强烈的挫败感,一瞬间打碎了头顶上的光环,这已经是这半年来的第二次了,她万分讨厌这种感觉,可是她又必须承认它的存在,就像她讨厌那些不怎么说话的女人,看似娇柔,实则内心强大到足可以偷天换月。
    竹笋地上一寸,地下长三年,无论你怎么拔都拔不出这男人心头埋了八年的刺,而那个女人却只要风琴云淡的轻轻一挑。
    她轻捏着鼻梁,他三十岁了,不再是三岁时候,那个躺在怀里烧糊涂的无助小孩了。
    站在公寓楼门口,杨芳菲眯着眼睛望天空,万里无云,碧蓝如洗,心头也慢慢舒展。
    刚才杨辉看巫云的眼神,还有昨天他宣布他有了结婚对象时的表情,的确是这个看似阳光的男人,发自内心灿烂耀眼的时候,已经有多久没看到他那么轻松开心了?
    和大多数人一样,门当户对才是婚姻的基础,可是八年了,他让她成了最失败的红娘,最失败的、以为最了解他的姐姐,而他却还是老样子。
    杨芳菲摇了头戴上墨镜,朝自己的车走了过去,有些道理她好像懂了,可是他父母呢,还有罗佩呢?
    桌子放着包子油条,巫云把刚盛出来滚烫的小米粥端到他面前,杨辉很享受这个过程,可是嘴里还忙不迭的唠叨,“巫云你就不能多睡点吗?起那么早干嘛,今天还是晚班啊,到时候两个黑眼圈难看死了,不,我是说这样太辛苦了。”
    “我习惯了,叫刀疤他们下来吃早饭呢。”
    “不用管他们。”
    “我做了他们的啊。”
    “做了也不给他们吃,可不能养成他们在我们家混吃混喝的习惯。”
    巫云白了他一眼,伸手就要拿电话。
    “别打了,他们三四点钟才回来,现在天王老子叫他们,他们都只会骂娘。”
    她放下手机,看着杨辉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问,“你姐她……”
    “没事,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杨辉含糊不清的说,“他们总要知道你的存在,你不必在乎他们任何人说什么做什么,一切有我在呢。”
    巫云低头喝粥没在做声。
    “过两天我把我姐那边的备用钥匙要回来,是我疏忽了,还有刀疤家的也要拿下来,现在可是你的房子了,我姐这样冒冒失失的跑进来,可是私闯民宅……”
    “不必的……”
    “一码归一码,这个还是要分清。对了周承中午请我们吃饭,你去吗?就是见不到霏霏,她还在上学呢。”
    巫云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去了我也说不上话,帮不了忙,倒添尴尬。”
    “怎么尴尬啊,自己人,霏霏现在和遥遥一样叫胖子夫妻干爹干娘呢,叫得顺口的很,我都眼红。”
    巫云瞄了他一眼,低声说,“还是不想去。”
    “那好,就是我不知道下午有没有时间来接你上班,若赶不回你就打车去好了,坐公交要倒两趟车,还要走路,不合算的……”
    吃完早饭,杨辉又赖在巫云身边腻歪了一阵,被赶出了家门。
    杨辉走后,她站在那架黑色的钢琴前良久,轻轻的抚摸,指纹覆了上去,又轻柔的擦掉,手指的关节机械的在琴盖上跳跃,漆黑的镜面上,女人脸部的阴影沉重,不复当年那个个宁静明朗的少女。
    曾经所有关于未来的想法,现今一个都没有去触碰,可是指甲还是根本都无法控制,黑白键的吸引是个无形的羁绊。
    杨辉靠在屋外的墙上,听着《致爱丽丝》的旋律缓缓流出,似清泉叮咚流淌过岩石上,似阳光斑
    驳跳跃在松林间。
    听得痴痴醉。
    他要给她时间回到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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