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金边的巫云

这是杨辉痛苦不堪的回忆，他不想记起，可是只要稍稍起个头，就会像电影的剪辑精华，准确无误的贯穿了整个不堪回首的那一年。
    “和你没关系。”
    巫老师这样告诉他，可是怎么能和他一点都没关系呢？
    那天不去巫家，罗勇就不会认识舒老师，没有那样的相见，舒老师肯定还会和以前一样唱歌跳舞约朋友逛街，而巫老师带了那么多的高三，桃李满天下，肯定不会和现在杀人犯这个词挂上关系。
    归根结底他不应该出现在他们家，不应该被这个漂亮的女老师笑盈盈的领回家。
    霏霏有理由用那种仇视的漠然的眼光望着他，他们之间不止隔着两座城市，三代人，还有生和死。
    心底的酸楚翻滚，喉结上下鼓动，压抑着呜咽起来，连忙翻身下床，掀开窗帘的一角，外面还在飘着稀稀拉拉的雪花。
    南方的雪就是这样，冬天难得下一次，却还是下得如此的扭捏，没落到地上就化为了一滩污水，怎么也没有办法把这光怪陆离的世界粉刷一新。
    事情没有因为巫老师的入狱而平息。
    罗家的人大闹了舒家，把那些不堪的照片散个了围观的邻居看，本来就沉浸在失去爱女的自责中的外婆，看到了照片一下子就倒地不起了。
    大量的流言开始在望城的街头巷尾流转，渲染着舒风是如何放荡下流的女人，乘着人家去她家接孩子的机会勾引了罗勇不说，为了取悦罗勇还拍下那些不要脸的照片，□□变态，索求无度。这样的女人人前还为人师表，也不知道背后毒害了多少学生和家长。
    罗勇也无法和这种女人再相处下去，三番五次的提出分手，可是都被她拒绝了，说要分手可以，先拿一百万。这个女人占着还有几分姿色竟然狮子大开口，罗勇当然是不会肯的。
    舒风一计不成另用一计，约了罗勇到家作最后一次相会，结果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连环计。她老公掐准了时间闯了进来，一场捉奸在床的好戏，夫妻俩威胁说：要么给钱，要么送派出所。罗勇这刚烈性子怎么肯就此被人胁迫，大不了去政府面前讨说法。
    结果当然是无罪释放，舒风看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是她还是不要脸的把罗勇约了出来，告诉他，她最爱的是他，闹成现在的局面全是被他老公威胁的，说不照着他说得做，就会杀了她。
    罗勇早已看清了对这个女人虚伪的本质，不想与她再纠缠，拂袖而去了。
    她老公看舒风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把她推进了湖里，让后说是罗勇逼死了她，在闹事把他利刃捅死。
    当这个传闻开始的时候，杨辉并没有觉得故事的主角就是他所敬爱的舒老师，当罗佩昭然若揭的把那些流传的“真相”转告给杨辉听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你看啊，舒风啊每次穿着那样的花枝招展，一副和蔼可亲，贤妻良母的模样，还不是到处钓男人啊，真是既要当□□又要立牌坊啊。”
    “哎呀呀，还有她那个女儿啊，看着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其实啊，早就跟男人上过床，听说堕过胎的，明摆着是去卖的……”
    “你看，你看，这个男孩子也是经常上她家去的，搞不好啊……”
    一进巫云家的小区，杨辉就听到四周像是漏了风一样，指指戳戳的声音直灌他的耳朵。
    再见到巫云的时候，她已经是瘦得脸上只剩下两只大眼睛了。
    “你不是说，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住校吗？怎么，怎么一个人躲在家里啊？”
    “吵啊。”
    巫云低哑的声音像是空中漂浮的沙粒，迷得眼睛只想掉泪，满大街不相干的人都谣言传得如此疯狂，而学校里，又是巫老师所在的学校，难免更有大把恶意中伤，搬弄是非之人。
    他望着这空荡荡的家，自己妈妈带人来闹事摔烂了很多东西，那些破的家什还是他和巫老师一起丢出去的，当时巫老师还笑着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巫云你不是想改造客厅吗，现在给你个机会，爱怎么弄就怎么弄。”
    物是人非，原本拥挤的客厅，现在空唠唠的只剩下一张长沙发。
    杨辉把书包一扔，坐到了他以前常睡的沙发上，“也好，家里是安静，我就在这里陪你。”
    “不要。”巫云拼命摇头。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怎么放心。”杨辉望着她那就像换了个人的神情，揪心万分，他拳头拽紧无力的垂着，“我和家里打个电话就说住小戚家，没事的，反正小戚什么事情都兜着住。”
    巫云低垂着眼睑还是摇着头。
    “那我就睡楼道里，楼下树荫下也可以，反正就是不能让你一个人呆着。”
    杨辉看到她的眼神有稍稍的迟疑，连忙又说，“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人发现我在你家的。”
    没给巫云再反驳的机会，他就在沙发上安营扎寨了。
    杨辉巧妙的躲过了时常过来探望巫云的舅舅舅妈，小戚也天花乱坠的瞒过了突击检查的罗英，还有两个星期就要高考了，谁都知道不能再出一点差错，可是百密必有一疏。
    罗佩无意间碰到了在超市买东西的杨辉和小戚，他一直对这个不着家的表弟毫无好感，现在住到了一个男生家，还和他亲密无间的逛超市，听说女生才会好得连内衣都换着穿，那男生呢？真引人遐想。
    他好奇的就跟上了他们，跟了没一段路他们就分道扬镳了，而罗佩毫不犹豫的继续跟着杨辉。
    午夜十二点，巫云还在房间里复习功课，杨辉躺在外面的沙发上看漫画。
    突然有了敲门声，听声音竟然是巫云的舅舅舅妈，李丽娟在外面殷切的说，“巫云，开下门呢，舅妈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住，我和你舅舅来陪你呢。”
    巫云杨辉两人紧张的对视了一样，半夜三更不好把他们拒之门外，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半夜三更来访呢？
    唯一的方法只能躲。
    杨辉早做了准备，把随身的物品全部塞进了书包，他很灵敏的抓着阳台的护栏挂到楼房外面。
    开门而入的不止是巫云的舅舅舅妈，还有杨辉的父母。
    舅妈望着惊恐不已的巫云安慰道，“没事的，不要害怕，只有这种脑子有病的人，找不着儿子了，才会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
    躲在人后的罗佩探出脑袋，信誓旦旦的说，“杨辉就在里面，我从晚上八点看他进了门就没出来过。”
    “果然是狗，知道守门哦，来叫两声。”边上的小戚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说。
    罗佩气得要抡起拳头。
    小戚倒也无所谓，仍旧歪着脑袋说，“就你这豆芽的身板，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啊？身正不怕影子斜，反正我也不急的，等没在这里找到杨辉你再叫不迟。”
    罗英近乎疯狂的在各个房间里翻找，却是一无所获。
    她指着小戚的鼻子说，“不是说杨辉和你住在一起吗？他人呢，人到哪里去了呢？”
    小戚非常委屈的说，“阿姨，我在路上说了无数遍了，今天我俩为了游戏装备分配不均吵了一架，他就背着书包走了，你说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又不是条狗，我，我又不能把他拴着，再说了，这里不是有追踪高手吗？鼻子赶快再嗅一嗅啊。”
    他斜睨着罗勇暗骂道：乱咬人的疯狗，我要你好看。
    此时的罗勇，面如灰色，他也跟着在房间里，里里外外的找了几圈，杵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阿姨啊，现在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搞太大动静了，到时舅舅舅妈告你个私闯民宅的罪名，可是不好听啊，来来来，坐一下消消气。”
    小戚拉着气焰正盛的罗英往沙发上坐，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瞥到阳台上，他知道此时杨辉正在墙外，抓着防护栏，沿着花窗，挡水延往下攀，这是他们前两天做的应急作战方案，十几年了老房子有许多可以落脚的地方，以杨辉的身手肯定是没问题，可是毕竟是五楼，外面还下着毛毛雨，小戚的手心全是汗，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不惊动邻居，让杨辉安全的到地面。
    杨辉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可是像是坐到什么似的，立马又站了起来。
    沙发上是一块手表，杨辉的手表。
    “看，你看这是什么，还想抵赖吗？这是我买给杨辉的手表。”罗英拿着表冲到了一直在角落沉默巫云面前，“说，把杨辉藏到哪里去了？你妈是个老臭不要脸，你就是个小不要脸的，居然勾引我儿子……”
    罗英谩骂着伸手就要大人，众人连忙把他抱住。
    小戚拿过罗英手中的表看了又看，“阿姨你确定这是杨辉的表吗？我看不像哦，这个款式我班上好几个同学都有的。”
    罗英被他这么一说又有点迟疑仔细的翻看了几遍，低声为巫云，“这表哪里来的，你一个人住，怎么会有块男表啊。是不是招了男人在家过夜，和你妈一样是个臭□□……”
    李丽娟早已经气不打一处来了，扯住罗英就扭打了起来，“闭上你的臭嘴，要撒泼滚回家去，这是我家的孩子……”
    看着两家剑拔弩张的架势，小戚连忙架在了中间，“阿姨，阿姨，我向你坦白，杨辉的确是瞒着你们做了不好的事情。”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停止了撕扯都望向了他。
    “我的确是帮杨辉瞒着，他也不经常在我家住，他现在玩游戏已经入了魔了，留宿网吧是家常便饭，还有我敢肯定这表是不是杨辉的因为，前几天他上网吧没带钱，随手二十块钱买给了边上一个陌生人了，这个我在场的。”
    小戚望着罗英半信半疑的眼睛，舔了下嘴唇继续说，“还有，还有阿姨你别怪我说话直啊，我觉得杨辉他吧，他现在脑子有点不太对劲，上次我听说他舅舅是有精神病的啊，我怀疑遗传到他身上了，他尽玩些杀戮游戏，一句话不中意就会暴躁得想摔东西……”
    一场风暴在小戚胡诌中瞒天过海了，巫云被接到了舅舅家住，杨辉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人们对她的指指戳戳而无能为力。
    这样巨大的压力下，原本品学兼优的巫云，勉强摸到二本线，杨辉劝她再复读一年，可是她想也没想句选了遥远的内地大学。把父母的房子卖了，小部分钱用作自己的学费，大部分钱做了外婆的治疗费，孑然一身的离开了望城。
    杨辉感觉后边有人贴了上来，两条温暖的手臂环绕在胸口，他微斜着脑袋感受着身后熟悉的气息涌来。
    “把你吵醒了啊？”
    “嗯，睡不着？”
    黑暗中巫云的声音平缓的传来。
    “做了个梦，想起以前的事情。”杨辉转过身把她抱着托举起来，扬起脸望着她，“遇上我是不是很糟糕？”
    “的确。”巫云的手，轻轻的擦拭着他脸上的一片冰凉，“但，幸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