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金边的巫云

遥遥突然不想骑自行车的原因是，他注意到霏霏坐的那条长条椅的后边，有一个戴鸭舌帽的在靠近，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样子。
    有的时候好人和坏人第一时间判断的标准是直觉，遥遥的直觉告诉他，只有坏人才会这样靠近一个独自低头玩九连环的小女孩。
    那个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小广场上跳跳广场舞的大妈大爷们还在聊着天做准备，露天的乒乓球台上有许多初高中的孩子打球，他们喝彩和喝倒彩的声音，远远的高过了紫荆藤回廊边上已经开始跳交谊舞的大叔大婶们。
    抬头能看到不远处小土丘上的亭子里，聚集的人在下象棋，胖子已经淹没在了其中，这是他培养的唯一可称得上高雅的爱好，尤其是今年来棋艺大，天天以带孩子玩的名头霸在了围棋摊上。
    小区的道路上车来人往，遥遥知道走路的都是吃晚饭出来散步的，骑着电动车的是赶着回家做饭的，准备发动小车的是出门应酬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谁都没注意路旁桂花树旁的长条凳上那个专心玩九连环的女孩，和一个正在靠近她的男人，还戴着鸭舌帽，这不下雨也不大太阳也不嫌热，肯定没安好心。
    遥遥正想着，推着自行车就走了过去，只见那个男人坐到了霏霏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指向她，霏霏有些不情愿的身子往边上偏了偏，那只手迅速的捂在了她的脸上，霏霏挣扎了一下，人像是软掉似的，顺势就倒在了那陌生人的怀里倒。
    遥遥一惊把手中的自行车一甩，刚想跑过去，有只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口鼻，一股不好闻的味道钻了进来，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再次有意识的时候，遥遥感觉自己被塞进了爷爷家后墙的那个水缸了。
    水缸不高，里面倒着一些鱼的内脏螺丝屁股虾壳之类的东西，上面用个破搪瓷盆子盖着，爷爷说过那里面沤的是种花用的有机肥。
    逍遥不知道有机肥是什么，但是猛然间掀开里面就会轰然的冲出闷热熏臭的味道，每次都是有准备的捂着鼻子，但还是会让他们吓得倒退好几步。
    虽然臭成这样，但却是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他和逍逍经常会抓毛毛虫往里面丢，前几天还捉了一只小□□拎着腿扔在里面，想着小□□被活活臭死去，他和逍逍都捂着肚子笑了很久。
    霏霏每次都会阻止他们干这样邪恶的事情，有时候她说她的，他们做他们的，乐此不疲。
    难道我真的的被塞进了臭水缸？
    等小脑袋对这种又臭又闷开始适应时，遥遥的耳朵也有了感觉，他听到身边有两个男人压低着声音在交谈。
    甲：“猪啊，你把这个男孩子抱回来干嘛？”
    乙：“那怎么办被他看到了，会喊人的。”
    甲：“这不是累赘吗？老板只要女孩。”
    乙：“要不我再把他扔回马路上去？”
    “这不是自找麻烦啊？”甲说着悉悉索索的翻出一些东西，“你看老板千叮万嘱要我们避开这几个成年人和这两个双胞胎小鬼，结果倒好，你还顺了一个回来，你说他们大人们现在会怎么样？”
    乙，“肯定报警满世界找呗。”
    甲，“报警？失踪要24小时警察才会立案的，你以为那些警察吃饱了没事干啊，那么多拐卖人口，贩卖孩子，杀人卖器官，送进黑煤窑的，都没人管，哪有闲工夫管我们这种破事。”
    乙，“哎呀，大哥你说得社会这么黑暗，怪吓人的。”
    甲，“有钱就不吓人。”
    乙，“那是，等我们把这女孩子交了货，就有钱了。”
    甲，“你说，这男孩子值多少钱？”
    乙，“男孩总比女孩值钱，嗯，往大里想，有100万吗？”
    甲，“看这照片上，他爸就是个有钱的主，你看这车，只是这大半夜的能拿得出100万吗？”
    乙，“这个我知道，拖久了可就不妙哦。”
    “实在不行……”甲点了点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个手势正好被睁开眼的遥遥看到了，小家伙吓得尿都要飙出来了，喉咙干渴难耐，泪腺却膨胀汹涌，可是他还是一个劲的告诉自己，不能哭，千万不能哭，哭是逍逍的作风，在这里哭一点作为都没有，没有人来帮你，只会招来那两个坏人更快的把自己掐死。
    100万？
    遥遥刚才听倒这个数字，他想大概这是个金额。
    胖子阿爹只要多喝了酒，就会对他和逍逍说，“儿子们啊，我告诉你们，用钱能解决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事情，阿爹帮你们把留学娶媳妇的钱都存好了，你们就使着劲给我读书，什么硕士博士，直读到没书可读才可以回家，考不及格我就打屁股，往死里打。”
    胖子的话遥遥听着一知半解，打屁股这种事情都是哄人的从来就没发生过，唯一能理解的是胖子阿爹很有钱，这是这么多大人里唯一会和他们经常谈起钱的长辈。
    100万，这个数字对遥遥而言很虚无，但是对阿爹来说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是要怎么样让那两人相信他有100万呢？
    霏霏经常说，遇到不懂的难题不要慌不要急，仔细的想一下，其实很多的难题都是纸扎的老虎更本就是轻轻想就有答案。
    遥遥知道自己没有霏霏姐姐那么聪明，充其量只能做到前面一个步骤，可是现在他的小脑袋里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了，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想了。
    这种一动不动缩成一团的紧张感，让遥遥想起了和妈妈一起玩捉迷藏。他和逍逍喜欢躲在柜子里，每一次妈妈总是找不到他们。
    逍逍总是会叉着腰笑她，“笨死了，真是个超级笨的妈妈。”
    而妈妈会笑盈盈的说，“捉迷藏的好玩之处不是躲起来永远不被人找不到，而是适时的跳出吓人一跳……”
    正迷迷糊糊的想着，遥遥突然觉得小腿上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奇痒无比，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抓。
    两个低声细语的男人猛得回过头来。
    甲，“喔靠，这迷药也有偷工减料的？”
    乙，“呃，大哥，我买了一份8小时的，一份4小时的。”
    甲，“这钱你也贪？”
    乙，“不叫贪这叫节约，8小时的迷药太贵了，反正一个小孩，备用以防万一，这不够用就好……”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甲狠狠的抽了个大嘴巴子，“现在是备用以防万一吗？”
    两个人压低了帽子戴好了口罩猫向了遥遥，遥遥吓得双手蒙头整个人缩成成一团虾，迅速的一缩一弓，紧贴着角落，“我，我家有钱的。”
    两对眼睛面面相觑，果然是有钱人家的仔，讲起钱来老道的一点都没有孩子气。
    乙，“100万有吗？”
    遥遥拼命点头，望了眼还蜷缩在角落的霏霏，“200万。”
    能看得出乙一脸的惊喜，“200万？”
    “啪”脑门又被拍了一掌，“小孩子的话你也信啊。”
    乙委屈的说，“你没听过童言无忌啊，小孩才不会骗人。”
    甲想了想问，“你家是做什么的？”
    “养猪，杀猪，卖猪，做酱排骨，做香肠。”遥遥不假思索的回答，这是他那三个爸爸里，他唯一能口齿清晰说得出口的事业。
    “哦。”甲拖着长长的尾音，应该是已经相信了遥遥所说的家里有钱了。
    “可以，这个100万。”甲指指遥遥对乙说。
    乙欣喜若狂，“那可以买多少装备啊。”
    “200万。”遥遥指指霏霏语气坚定。
    “好，200万。”乙兴奋的手舞足蹈。
    甲把乙拉倒了角落低声分析，虽然那个老板只出10万让他们绑架霏霏，现在硬生生的加了个零，真的听着让人口水直流，可是盗亦有道，做人要讲信用，人家也已经付了定金，再过十分钟就到了交孩子的时间，不如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甲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未开封电话卡，摆开了其中一张装进了一个手机里，递给了遥遥，“先给你家大人打个电话，看看有没有那么多现金。”
    遥遥依言给胖子打了电话，一切都进展的非常顺利，正当遥遥想要推醒霏霏的时候，一块胶布封住了他的嘴，然后两个分别抱着他们钻进了城中村灰暗如蚁穴般的通道里，分道扬镳了。
    刘华听完遥遥磕磕碰碰的陈述，轻轻的点了点头，看来案件越来越清晰明了了。刚想开口，他的手机就响了，在城中村蹲点的同事已经逮捕了两名绑匪，突击审讯，他们对案件供认不讳。
    两人都是刚满十六的未成年人，过完年刚从江北过来，跟在望城开发廊的同乡当学徒，但是却迷恋网络游戏，怠工严重，一个月前被同乡劝退回乡。但是他们没有走，在城中村租了个几平米的地下隔间，立誓不干出点名堂绝不回家。
    一个月下来工作没找，天天混迹月网吧，一个星期前把可怜的一点学徒工资花得见底了，正发愁接下来该怎么办，游戏中的一个高手问他们想不想干兼职，他们问都没问什么兼职一口就应承下来了。
    通过了几层关系的转接，终于搞清楚了这份“兼职”的内容，绑架一个小女孩，扣除中间人的费用他们最终可以拿到8万，这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两个人中的甲是个非常有头脑有抱负的年轻人，虽然说心思没用在学校的课本上，当他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除了网络游戏外，他对那些废材逆袭的网络小说非常的着迷，对刑侦类的小说也有研究，自认为现阶段只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甲告诉胆小的乙，他们现在这个年龄就算被抓了法律也奈何不了他们，而现在一举能得到两份赎金又没有破坏原协议，任何有钱人在没钱的时候都会有段黑历史，而没有对他人造成人身伤害，最多也算劫富济贫，在圈子有了名声有了钱，何乐而不为呢？
    却不知远大理想没隔夜就翻船了。
    据交代和那个所谓的老板接触全部是通过网络，而唯一一次见面就是在今天交人，开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没看清脸，只大概能分辨出瘦，年纪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