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金边的巫云

飞翔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杨辉感觉好似多年前和某人讨论过这个问题，现在却可以分享下坠的体会，两耳灌风，地球的引力从未如此强烈的感受，大地像跳贴面舞似的，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地面人的表情以千分之秒的速度无限放大，近的马上就可以数清脸上有多少雀斑了……
    “爸爸。”
    贴在胸口的霏霏颤微微的叫了声。
    “别怕。”
    杨辉紧了紧搂着霏霏的手臂，他甚至没感受到霏霏刚才叫了他什么，树叶“唰”一声打到了脸上，他连忙伸出一只手臂去抓，树枝太嫩，“啪”的一声细微的声响，手一松又抓第二根，第二个又“啪”的一声细响，放手再抓……
    树枝打在脸上和裸/露的手臂上的生疼让他感到了麻木，不忘叮嘱霏霏，“闭上眼睛，抱紧我……”
    终于抓到了一枝较粗的树枝，没有发出折断的声音。
    杨辉喘着粗气低头去看霏霏，小姑娘却仰着头望着她，眼睛明亮闪着惊喜。
    “霏霏没事了。”
    “我就知道爸爸你一定会回来的。”
    杨辉一时间有点不知道如何理解这句话，想着孩子肯定是吓傻了，刚想开口再安慰几句，却听到低下一阵聒噪凌乱，似乎还有小戚扯着半哑的嗓子在喊，“喔靠，辉哥你美国大片看多了……”
    杨辉这才低头去看，原来自己已经坠到了离地四五米的高度，消防员在不远拖着气垫床，小戚黑皮他们几个拉着几床被子在他的下面示意他可以往下跳了。
    杨辉突然想起了什么，仰头向楼顶，透过树叶的缝隙那里什么也没有，又连忙四处搜索，感觉一双眼睛正直直的瞪着他。
    他连忙把霏霏搂紧再自己的怀里，吃力的转动一下身子，他绝对不能让她看到那里，可是他的眼睛却移也移不开。
    一楼铁杆围起的院墙上，罗佩仰面倒挂在上，几根箭矢般的杆子从他的胸口穿过，汩汩的往外冒着血，血沿着杆壁不断的往下滴着大颗的血珠，下面站着几个白大褂的医生，不知所措又手忙脚乱的想着施救的方法。而周围围观的人们却一个个高扬着手机，面孔麻木又兴奋。
    杨辉死死的盯着那双眼睛，从未如此的真切，还带着笑意，仰面耷着脑袋叉在一排铁杆上，如此怪异的姿势，或许他只是想看他是否真的是能接住霏霏，就像当年为了保全一个女孩的名声，他可以徒手攀下5楼一样。
    他从来就不屑与他说慌。
    “杨辉。”
    巫云急切的呼喊声止住了杨辉的胡思乱想，他低头去寻找她，她被挤在那些拿着手机的人群边缘，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见，却是笑得无比的灿烂耀眼，张开着双臂似要迎接他们拥入怀中。
    “我们去找妈妈。”
    “好。”
    手上一松，两个人像是树上自然成熟的果子落在了，气垫床加棉胎被子上面，还有力的反弹了一下，霏霏趴在杨辉的肚子上，咯咯的笑了起来。
    有人扑了上来，推搡着，咒骂着他不要命了，杨辉却只看到巫云拨开人群挤了过来，两个人的眼神一黏上就死死的纠缠着，一个还含着泪却早已是跨越了千山万水的依恋，一个依旧闪恋的发着光却从未变更过的执着和认定。
    放心吧巫云，我会好好保护你，还有霏霏。
    罗佩垂直下落，铁杆正刺心膜当场死亡。杨辉由于助跑撞到了霏霏，弧线下落挂到了树上，除了擦伤和挫伤之类的外伤，并无大碍。
    霏霏毫发无损。
    罗佩在最后一刻果断的把霏霏抛上楼，他并没有伤害她，而自己却选择的这种方式结束这场闹剧，他无力承担由自己造成的后果。
    罗英扶着罗佩的尸体哭到昏厥，在她心中，她尽了最大的能力去包容和保护她唯一的哥哥和侄子，却似乎又是害了他们。
    霏霏黏上了杨辉。
    她搂着他的脖子，一刻也不肯的松开手，帮他上药，给他身上涂上星星点点红药水，缩在他怀里吃饭，伸着勺子往他嘴里送饭又送汤。
    突如而来的亲昵让他受宠到不知所措，求助的眼光望向巫云，她只是抿嘴一笑转身忙自己的事情，杨辉无奈的挂着一个小树熊，任由着听她指挥，这里那里，这个那个。
    一夜未眠的杨辉也感到疲惫，洗了澡就想早点睡觉，可是霏霏却也要偎在身边躺着，嘴巴里咿咿呀呀哼哼唧唧的又像唱歌又像讲故事，等巫云也躺在了边上，她就勾着两个人的脖子，乱蹬乱踹说不出的快活。
    “霏霏，叔叔问你……”
    “不，你是爸爸。”霏霏强调。
    “哦。”杨辉望了眼巫云，她的眼光依旧以往的清淡，只是幸福来得太快太强烈，一时还无法适应，“那爸爸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是几何还是代数？”
    “早上在楼上的时候，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杨辉尽量问的小心翼翼。
    “告诉你密码啊。”
    “密码？”杨辉如坠云雾。
    “哎呀爸爸，你比以前笨得太多了。”霏霏说着自己咯咯的笑着，“当然啦，不怪你，你肯定是变身变得有点过了。你以前不是和我说过啊，你有一天会以一种不太好看的方式离开我，但是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或许会变得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当然啦，你肯定是会回到我和妈妈身边的，若我也会喜欢这样的爸爸了，不管是多么危险，只要说出这个密码，你就会知道我还是你最喜欢的霏霏了，不管多远都飞过来救我的。我们刚才是飞了，对不对爸爸？”
    杨辉听得完全是云里雾里摸着着边了，他连忙去看巫云，巫云也是一脸的诧异，霏霏却是一脸的开心样子，转脸对巫云说，“爸爸说过，他不在的时候，我要保护你的，妈妈我保护你的，是不是啊？”
    巫云听着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一直是个隐忍的女人，太多的经历让她明白眼泪是个实在无用的东西，可是就在今天，她以为在她生命中不会在出现的情绪却决堤而出了。
    霏霏却完全没想等到答案，又勾着杨辉的脖子，一会捋捋他的头发，一会蹭蹭他下巴的胡茬，一会又摸摸他涂了药水的手臂和脸颊，还喃喃的说着可以再画个乌龟了。
    杨辉看着这一悲一喜的两个人，心情有些莫名，心底像是有扇门在静静的打开了。
    “那，那霏霏你把密码再告诉爸爸一下，刚才我没听清楚。”
    “3.1415926535 8979323846…… ”
    “这是圆周率。”
    “是啊，小数点后50位，其实我那个时候100位的都能背了，你说50位就够用了，或许变身没变
    好，你会变笨呢，哈哈，果然是变笨了……”
    终于把霏霏哄睡了，又低声安慰了巫云几句看她擦干了泪痕也进入了梦乡，现在两个最爱的女人都安静的躺在他的臂湾，杨辉觉得他的小小幸福在无限的膨胀，的确再无其他的奢求了。
    可是那扇开着的门，让他的神经无限加重的睡意中却越来越清醒。
    悄悄的爬了起来，在卫生间仔细的照了镜子，被霏霏涂得有点卡通的脸的确是有点陌生，但还是能确定还是那张原本的脸，他还是杨辉。
    杨辉走进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了一下圆周率，然后打开了自己的□□的邮箱，一直往下翻着邮件，一直翻到一年前，盯了一下邮件上面的日期，是在楚水明纵火身亡前两天发来的。
    一份WORD文档，标题是《镶金边的乌云》。
    杨辉又把它下载了下来，点了进去，依旧是有密码阻隔。
    信箱的正文里写着这样几个数字：0,10,20,30,40,50
    曾经无数个夜，他想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去破解这个密码，结果都毫无结果。
    “镶金边的乌云”是他曾经这个QQ的名字，自从和巫云分手后这个名字成了“暗光”，“暗光”的□□中有许多永远灰色的小企鹅，其中就有“永恒之光”，那是他偷偷替巫云的□□改的名字，改过之后巫云一直没有动过，直到这个名字真的变成了永恒，永恒的灰色。
    当收到“镶金边的乌云”的来信时，杨辉欣喜的近乎癫狂，他相信那就是巫云发来的邮件，在一次次密码的无效后，他发狂的以各种各样的□□号给发来邮件的“若水”发去添加好友的请求，也写了无数次的邮件，却最终都沉入了汪洋，没有起一朵涟漪。他开始妥协，开始自我安慰，慢慢的接受这是一封垃圾邮件，病毒邮件，只是正好戳中他的胸口的最痛处。
    杨辉依照提示，依次把圆周率中对应的数字输入密码框中，看着闪动的光标，他的手停在了半空良久，重重的按下了回车键。
    杨辉你好：
    我是楚水明，我们以这种方式见面的确有点令人尴尬，但是我还是想说，见信如唔。
    当打开这封信时，说明你已经征服了我那警惕心极强的女儿，同时我也已久不在人世了，这种心情此时想来都是五味杂陈的，但我明白没有比这更好圆满的了。
    我曾经去过你工作的酒吧，也花了一年多时间请私家侦探调查你的日常生活作息和家庭人际关系，可以说，我比你更了解你。我绝不会像当年你偷偷旁听我课一样，草草的就落荒而逃，因为这一次我没有一点机会可以再回头。
    已经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了，吗啡产生的毒瘾让我有时癫狂到完全无法控制，我很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今天或者明天，随时随地都会弃世而去。可是我那心静如斯的妻子还有天真聪慧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心让她们在这纷乱的尘世中无所依靠。
    当年我捡漏似的娶到巫云，也明白感情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对等，只希望长久的厮守她能够看到我的细水长流抵得过对你的刻骨铭心，可是这次却是我对自己爽约了。
    两年前身体的不适查出了骨癌，我至今没有把这个诊断告诉巫云，我知道不管如何她都会履行一个好妻子的职责，只是我真的不想让她再背负什么，借故投资上的事宜去了外地，其实真正的目的是秘密治疗，可是丝毫没有好转，我开始为自己安排后事。
    家族中的一些事务，在我死后肯定都不能安生，或许还会牵扯到我的妻女，我迫切的希望你能站在她们的身边，但是我明白根本没有这个权利要求你，所以我唯有静静的等待，等你能在无意见的张望中看到她们。
    当你打开了这封信，说明诸事还是如我愿的，人生的美好，我将感同深受，你会比我做得更好。
    祝你们幸福。
    楚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