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轻音

边关这种地方，常年征战，有的时候，地上四处是尸体，大齐的、突厥的。边关男子，只要成年的，大多都被征入伍上了战场，能活着回来的没有几个。我们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别说有个糊口的工作了，连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都成了奢求。
    新来的曹将军府上在招丫头，我已经没了亲人，就快活不下去了，想着去试试吧，就去了曹府。
    见我们的是府里的曹夫人，她可真小，也就我这般大的年岁吧。曹夫人本不需要这么多人，告示上说只要找两三个丫头就够了，可是她见我们可怜，就多收了几个。没有收下的也给了些银子。听说是从京城来的大官呢，难怪出手那么阔绰。
    曹夫人问我们的名字，我的名字，真的难以说出口，在边关，能活着就不错了，谁还管你叫什么。
    我迟迟不肯开口，曹夫人也没有坚持要知道，就说：“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了，不过在府里，还是要有个称呼的。那以后我就叫你半雪，好吗？”
    半雪？多好听的名字啊，我点了点头。自此以后，我就叫半雪了。
    最初，我们并没有见到曹将军，将军一直都在军营中。我们在曹府，其实事情并不多，每天早起打扫一下屋子，中午和傍晚准备一些吃食，晚上再将所有东西规整规整也就可以休息了。夫人还为我们每个人都做了几套换洗的衣服，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过上如此清闲的日子，不用每天忙于逃命，不用每天都挨饿。
    过了没多久，府里就出了大事，那天，将军突然回到府中，到处寻找夫人。那时我才知道，夫人已经不见了。
    此后的那几日，将军都守在家中，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将军。他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没有穿铠甲的他儒雅英俊，肤色不似常年在边关见到的男子那样黝黑而是白皙。将军因担心夫人，每天愁眉不展。我被嬷嬷派去伺候将军在府中的起居。几天了，将军却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将军把夫人平安接回来了，我也松了口气，毕竟夫人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也是她给了我安稳的生活。
    夫人回来后，将军并没有继续留宿在军营里，而是每天都会回到府里。可奇怪的是，将军睡在书房中。书房里就一张休息用的榻，我每日为将军铺床，都觉得又硬又小，没有办法在上面睡一晚上。将军和夫人的关系可真是奇怪，他们明明互相关心着对方，却相处的如此尴尬。
    可是没过几天，将军也突然消失不见了，原谅我只能这样说，因为将军这一走就是近两个月。这两个月，夫人在家明显心不在焉，日日守在正厅里，望着门口发呆。我真担心，夫人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我见过很多人，因为丈夫从军打仗，在家守着守着就疯了。
    好在，两个月后将军回来了，不过夫人好像也没有很高兴的样子，表面上淡淡的，其实她之前一直都那么担心。
    将军回家后不过三日，就带着人去了突厥，听夫人身边的初情说是去义和了。义和，意味着边关再不用打仗了吧，我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胆了。可是将军去突厥，会很危险吧，他这样儒雅的君子，即使在心情最糟糕的时候也没有对下人发过一丝脾气，能有这样的勇气，很令人敬佩。我第一次对将军产生了崇拜的感情。
    从突厥回来后，将军就不用经常去军营了，可是她们夫妻依旧分房睡。自从将军回来后，我每日去书房的次数也多了，每天早晨伺候将军梳洗，之后整理一下，晚上要替将军把床铺好。白天，我们一般是不被允许进入书房的，只有将军和夫人能进去，夫人一般也不会在将军在的时候进入书房。
    整理将军的书桌的时候，时常会看到将军新作的画或诗，虽然不识字，但是觉得将军真是一个多才的人。每日都要细细把将军的画或诗稿抚平，一一放好。
    夫人时常到书房来找书看，夫人也一定识字吧。不，一定也很有才学吧，不然怎么会和将军在一起呢？突然很羡慕夫人，生在福贵人家，有机会读书识字，才能配得上这样出色的将军。我只能默默在将军身后，做着我能做的事，而将军却始终不记得我的名字。我知道府里仰慕将军的丫头不少，至少负责膳食的幼柏就是这样。
    幼柏和我不同，她天生就有好听的名字，不过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被卖了好几家人家。她最近一次被卖到一家小酒楼里，在后厨学会了做饭。可是这年头，还有谁到酒楼去吃饭呢？因为没有生意，酒楼就关门了，幼柏便逃了出来，才到了将军府做厨娘。将军喜爱吃甜食，恰恰幼柏的甜食做的好，每日将军与夫人用餐时，幼柏就在一旁，她看将军的眼神我知道是和我一样的。
    有一日，府里的丫头全都涌到了后院，说是将军和夫人正在比剑，我也好奇地跟过去看了。本以为夫人只是个柔弱女子，没想到舞起剑来竟能和将军不相上下，尽管可能是将军让着她，但是这样也很不容易了。我觉得，我与夫人之间的差距更大了。
    我给将军递去帕子，将军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用帕子给夫人擦汗了，我只能默默退到一边。一直以为他们夫妻关系不和，但是他们之间却又让旁人无法插入。把将军换下的衣物拿出来时，恰巧看到夫人到书房来，之后一整天，他们二人都在书房中。用午餐时，夫人正睡着，将军怕吵到夫人，自己也没吃，我突然有些嫉妒夫人了。
    晚上，他们二人在后院散步，我故意找了理由找去，夫人却让我将将军的被褥全搬到她房中。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不是很好。从那一天起，将军日日与夫人同房休息，也日日与夫人形影不离，之前府里流传的猜测都被证明是错误的。
    又过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夫人突然把我们召集到前厅，告诉我们将军要到扬州任职，要在我们中挑两个丫头跟着去。我知道夫人身边的初情已经在这里出嫁了，应该不会跟去。可是我大概还是不会被选中吧，因为同是女人，夫人对我的心思一定很了解。没想到，最终夫人却选了我和幼柏，我们两人明显都没有料到。
    收拾行李时，我和幼柏聊天，聊到了夫人。其实我们对夫人都不熟悉，除了初情和嬷嬷，府里没有人过于接近夫人。幼柏总觉得夫人是个不简单的女人，我反而觉得夫人很简单。但是我们都知道，夫人是个好人，我们也都清楚对方对将军的感情。但是我们的仰慕只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从未奢望过什么。
    后来，我们的话题就转移到了扬州上，我从未去过扬州，而幼柏出生在江南，她说江南非常美，四季如画，但是记忆已经模糊了，这让我对扬州很是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