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轻音

他们大多都没有想到子音一上任就会有这么大的动作，这银两去了哪里，他们心知肚明，若真查起来，恐怕还要牵扯到其他力量。这一点子音自然也是清楚的，地方官员再贪，也不至于胆敢将库房近乎侵吞了。
    开过库房后，子音比以前更忙了，其实到目前为止，银子去了哪里他一点头绪也没有，若没人交出真正的账簿，银子的去向很难查出来。就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子音才更加焦虑，每天晚上辗转反侧。
    “还是睡不着吗？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总是这样也不好。”
    “是我吵到你了吗？我还是去书房睡吧。”
    “我不要紧，白天在家没事睡的也多。你要睡不着的话，就和我说说话吧。”
    “也没什么，就是想着盐务的事，亏空这么大，不知从何下手的好。”
    “其实亏空的银两去处也不难想，无非就是地方官员挪为私用或是用来讨好上级再严重的可能有通敌之嫌。”
    “不错，挪为私用这一查便知，每个人在何处购置了哪些府邸，可是这毕竟只是寡头。剩余的若是用来打通官途，这也不难处理。怕只怕，有些前朝官员通敌卖国意图谋反，若真是如此必定难以调查，且亏空数额如此之大，只怕不是一个两个的现象。”
    “你已经担心了很久了吧，也许没有这么严重。”
    “我已派人查了他们的财产以及近几年与京城官员的接触情况，希望能有发现。”
    自从那日开过库房后，子音表面上再没有任何动作，调查毕竟需要时间。可是在这期间，他又不能显得漠不关心，于是他带着我在扬州城里四处看看。这样一来可以暗中查访，二来也让他们心有不安，以他们的心思必定会猜到子音只是表面在游山玩水，也给了子音派去的人更多的空间。
    不过我没有子音那么繁重的心思，我只是专心的游山玩水。素来听闻扬州美食是淮扬菜中的佼佼者，前几日虽有诸多宴会，但在席间其实并未好好品尝。我与子音来到扬州最多达官显贵、富商巨贾光顾的酒楼“潇湘楼”，听闻就连京城中的官员来到扬州公干也必定要来潇湘楼尝一尝此间名菜。
    我点了许久前就想吃的八宝葫芦、琵琶对虾、彩蝶飞舞，虽然宫中也常有这些菜肴，不过总觉得该常常正宗的。子音对满桌佳肴显然没什么兴趣，我知道他大概又在想这些食材可以换成多少银子了。
    我放下筷子说：“子音，好歹吃一些呀，你这样，我都没胃口了。”
    “对不起，走神了，你多吃一点。”子音往我碗里夹了些菜。
    不久后，酒楼里来了说书的小姑娘，她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说书是民间流行的一种口头文化，说书人在老百姓中向来是有些威信的，不过女说书人倒是不多。
    这小姑娘往酒楼里一坐，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往桌上一敲，说：“昨天我们说到了大齐的初建，我们今天接着说下去。当年这帮助先帝打江山的四位将军，如今依旧活着的只有毕隆与苏定了。我们今天就来说说这毕隆，这毕隆的真实身份很少有人知道，大家都只知他是乱世中江湖义士，加入起义军中。可是却没有人知道，毕隆与忠勇侯慕敖那可是有夺妻之仇的。”
    本未在意这个说书的小姑娘，可是她说的这些竟与我爹和毕隆有关，她口中说的这些事我从未听说过，如今我爹已死，我怎么会容许她胡言乱语。
    “诽谤朝廷重臣，那可是死罪，你还不快住嘴。”我站起来说。
    酒楼中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到了我的身上，那姑娘也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说：“夫人，‘诽谤’二字不敢当，我只说事实，又何来诽谤呢？”
    “事实？难道你是他二人的后人，若不是，你所谓的事实有从何而来呢？”
    “从我师父那里来，我们说书人所说之事，皆是世代口口相传，而我师父有他自己的规矩，若非经查证，必定不会拿出来说。”
    “可笑，一个说书人凭什么去查证。”
    “夫人，一看您便是生在显贵人家，对于我们这些市井艺人的手段自然是不了解的。你若不信我所说，姑且先听下去，若为编造必定可找出漏洞。”
    我压住怒气，重又坐下听她说下去，我也很想知道我爹的过去。
    “这慕敖的经历其实并不奇特，不过是个出生官宦世家的末世英雄，因不满世道，上山学习武艺，后来成了绿林总镖把子。在一次行动中，兄弟们带回来一位穿着嫁衣的姑娘，那就是慕敖后来的妻子沈潇雨。
    “当日沈小姐出嫁，恰好碰上慕敖手下兄弟劫官银，她本不愿嫁便趁乱偷偷溜出了花轿，一路上跟着他们来到了慕敖当时的浮云庄。慕敖见他们带回来一个姑娘，误以为手下兄弟强抢民女，还大发雷霆。
    “原来这沈小姐也是瘦马，却恰巧被当时的巨贾毕隆看上了，苏定当时并未婚配，决意要娶她为妻，可是沈小姐却并不中意毕隆，更不愿命运始终被他人摆布，所以逃了出来，可是又无处可去，她便想这世道，会抢劫官银的都是些英雄，便就跟着英雄们上了山。在浮云庄的日子，沈潇雨与慕敖情投意合便成了亲，虽然慕敖的年纪都可以当沈潇雨的叔叔了。
    “之后，慕敖与先帝结识，加入了他的起义军，结识了毕隆。本来，慕夫人与毕隆并不会见面，可是慕夫人难产去世，办丧事时毕隆前来帮忙，偏偏认出了她。自此以后，毕隆心中暗暗与慕敖结下了梁子，他误以为当日是慕敖劫官银时抢走了沈潇雨，更加固执地认为如若没有嫁给慕敖，沈潇雨就不会难产而死。之后，毕隆在朝堂上处处与慕敖作对，更是暗中设下不少圈套。
    “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日再说这毕隆是如何使慕敖与皇帝的关系恶化的。”
    子音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的手才不至于抖得那么厉害。母亲若真是瘦马，那她该吃过多少苦？若真如她所说，我父亲与皇上的矛盾都是毕隆一手造成，那毕隆岂非成了我的仇人？
    那姑娘说完，并没有离开酒楼，而是直接向我走来。
    “夫人，听我说着您父母的故事，您有何感想呢？”她对我说。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子音的声音带有怒气。
    “我并非胡言乱语，只要再过几日，你们便可知道我所说之事，可帮你们的大忙。”说完她就离开了。子音本想追出去，放心不下我，也就没有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