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轻音

天启二十二年春，天气干燥。扬州曹家，未亡人慕氏遣散家丁仆人，欲搬迁至别处，离开伤心之地。慕氏因思念亡夫，在家中祭奠，不料夜间起风，竟造成了曹府的一场大火。待人发现时，曹府已是一片火海。大火熄灭时，众人只在府中发现一具烧焦的女尸，想必便是那慕氏。曹府的小姐和少爷却已不知去向。
    密林的竹屋前有两人正在对弈，此二人一老一少，正是密林中隐居三十余年的辛伯牙与那已经是死人的前两淮盐运使曹子音。
    我推了推身边的静姝，说：“姝儿，去把你爹和辛爷爷喊来吃饭了。”
    静姝不情愿地说：“我不去，每次我去他们都不听我的，娘还是自己去吧。”
    “你去趴在棋盘上，弄乱了棋子，他们自然就听你的了。”
    静姝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我说：“娘，我如果这样做，会不会被打呀？还是你自己去吧。”
    “娘去才会被打呢，你去不会的，你肚子不饿吗？他们不来吃饭，你也不能吃喔。”
    静姝摸了摸肚子，想了想，还是跑过去一下子趴在了棋盘上。
    子音大吃了一惊，一把拎起静姝抱到自己腿上，作势要打她。静姝害怕地闭上眼睛大喊：“娘骗人，娘骗人，娘说了爹不会打我的。”
    见势头不对，我立刻闪进了屋内。只听见外头子音说：“原来是你娘出的馊主意，那爹不打你了。”
    “爹也不要打娘，是姝儿和弟弟饿了。”
    “哈哈，这孩子真是有趣，今日我们就下到这里吧，别让孩子饿肚子了。”辛伯牙站起来说。
    子音抱起静姝和老前辈一起走进了竹屋。
    吃过午饭后，前辈去林子里调息真气，我哄着静姝和冬冬睡了觉，便去给子音煎药。他中的毒还需慢慢调解，日日都要服药，药量逐渐减少直到完全解了毒。
    本以为我们二人再相见必定是要在阴曹地府了，没想到……
    那日，我遣散家中众人，散尽家财，将孩子送进这密林中，自己回到曹府。那场大火，的确是意外，我只是想独自一人再与子音告别。大火中，我渐渐失去了意识，醒来时，见床头坐着子音。他面容苍白消瘦，本以为我们是在地府中团圆了。刚要伸手，手臂却一阵灼痛，我笑笑说：“原来人死了以后也是会疼的。”
    子音将我拥入怀中说：“真是傻子，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我真该早些来见你的，再差一点就……”
    我推开子音，不敢相信，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是温热的，又再摸了摸。子音轻笑一声，握着我的手说：“这一切都是我与月将军设的局。我的确中了毒，却并非无药可解。这毒凶猛，若非月将军及时封住了我几处穴脉，我恐怕真是活不过来了。可是，只有我死了，那下毒之人才会放松警惕露出马脚，我们便将计就计。之所以未告知皇上，是因为我担心你，朝局瞬息万变，稍不谨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我不忍再让你和孩子提心吊胆，索性便假死以脱离朝堂。”
    “你是怎么瞒过皇上的？”
    “月将军封住了我几处穴脉，我血液不能流通，他又悄悄给我服了闭息丸让我暂时停止了呼吸。月将军在我身上涂了种药水，让身体呈现腐烂之状。如此，所有人都信了我已经中毒身亡。身体不能保存，月将军便提议火葬。大火之中，他偷偷将我与一个已经斩首的死囚换了，又派人将我送回扬州。因是马车，身体又不能承受长时间的颠簸，所以前几日才回到扬州。月将军已经与辛前辈通过书信，解毒的方子前辈也已经研制好。本想尽早与你见面，没想到前辈说你将孩子送了进来，又说自己还有事要办便走了。我便知道事情不好。昨日大火之中，多亏前辈及时将你带出。”
    “曹府一场大火，府中却空无一人，皇上难道不会起疑吗？”
    “今日，听说曹府中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女尸，却不知是谁。”
    “想必是哪个丫头去而复返，我却害了她死于非命。”
    “你可当真是吓了我一跳。”
    “大火是意外，我始终还是顾念着孩子的。不过这样也好，如今你我夫妻二人都是死人了，这人间的事情再与我们无关了。”
    此后，我们便在密林中住了下来。前辈时常为我父亲感到可惜，当年他威名在外，武艺超群，可是女儿和女婿却如此不济。他美其名曰要为我父亲□□个将门虎子出来，每日教静姝武艺，其实不过是他自己老人家无聊罢了。不过静姝这孩子倒是个练武的奇才，连前辈都赞不绝口。
    扬州城内关于曹家的传言也是层出不穷，有人说这曹府大火那日，有人见到一位身着白衣的老人出现在曹府附近，不过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坊间便传言，那老人是下山游历的仙人，不忍见孩子枉死在火海之中，便出手相救，如今曹府的少爷和小姐定时随着那仙人回仙山洞府去了。
    还有更离奇的，说是这少爷小姐本就是神仙转世，下凡历劫的，没想到不过几年便碰上了这生死大劫，劫数已满就重回天宫了。
    这两个孩子都被坊间传成了神仙，传言越传越奇，甚至有人想给他们二人塑像立道观。他们的父亲为朝廷百姓做了这许多事情，抗击突厥，镇守边关，治理扬州，却不见百姓有多少怀念。这个世界，忠臣名将的故事大多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总会被人忘记，只有这鬼神奇谈才层出不穷，可笑也可叹。
    子音身子渐渐好转，夏季已经来临，这密林不可不说是一处避暑的圣地。我们如今，也算是寻找了一处人间天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