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眼泪成河

  每一篇日记都不长，只是简单的记事写心情，内容也不多。
  1987年3月10号：我进入古耀公司当实习生了，作为一个只有中专毕业的人来说，能进这家公司真的觉得很幸福，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1987年3月18号：今天看见我们公司的老板了，一直听说他很年轻，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我挺讨厌他这种人的，太花心了，经常带不同的女人进办公室，一待就是很长时间。
  1987年3月30号：最近感觉很奇怪，我经常碰见我们老板，茶水间、餐厅、楼道里，他平时并不经常出现在员工区啊。而且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感觉有点害怕。
  1987年4月4号：老板今天和我说话了，问我要不要当他的助理，还邀请我吃饭，我拒绝了，实在是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1987年4月14号：我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了，这段时间他身边没个过别的女人，确实只有我，我有些感动。
  1987年5月1号：今天进他办公室，发现了他的秘密，他的抽屉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很漂亮，仔细一看，长得和我有几分神似。他忘不了这个女人吧，拿我当替身？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1987年5月7号：他今天和我提出性要求，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而且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他也并非真心喜欢我，我无法接受，所以提了分手。
  1987年5月10号：这是昨天的事了，我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绝望过。他要我陪他吃最后一顿饭，我去了，我们发生了关系。醒来时，他留下一笔钱，人已经不在了。我不爱他，但我好像也无法爱别人了。
  1987年6月15号：我竟然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心里很痛苦，要不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来？
  下一篇日记，跨了近一年。
  1988年3月28号：我的孩子昨天降临了，是个女孩，一直哭个不停，我心底发酸，又很欣慰。没有绞尽脑汁去给她取名字，就叫林泪了，眼泪其实是个好东西，流出来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日记越来越少。
  1992年5月2号：古天繁今天竟然出现了，我把他轰走了。不知道他从哪得知我生了一个女儿，我要换个地方，去青阳吧。林泪还小，我宁可孤身一人把她带大，也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有一个这样的父亲。
  2000年6月21号：听说古耀公司破产了，古天繁进了监狱，我想这就是他的命吧。
  2000年6月22号：我去了一趟监狱探望他，不管怎么说，我们之间虽没有情分，但我的女儿身体里毕竟流着他的血。我也年纪大了，很多事看淡了，日子越来越得过且过、逆来顺受，看到他在监狱里的样子，觉得他比谁都要可怜。他和我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两个女人，一个秦央荷，一个是我。秦央荷应该就是照片里的那个女人吧，他说是他把那个女人害死的，他现在是罪有应得。公司做的一直都是假账，也难怪别人一下子就把他整垮。我想他是真的后悔了吧，才四十出头，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了。
  2000年6月28号：古天繁在监狱里自杀了，我并不觉得很意外，上次去看他，他就说自己想那个女人了，要下去看她，没想到他真的就这么走了。人各有命，关于他，就到此为止了，可怜我的林泪，从小没有爸爸，以后更不会有了。但愿我的隐瞒，不会让我女儿有遗憾。
  日记记到这儿，就要结束了。后面还有几篇，是母亲对于自己疾病缠身和女儿的担忧，都写得十分沉重。
  合上日记本，车厢里不知何时开了灯，特别明亮。林泪看向窗外，一片空荡的夜色，除了黑，什么也看不见。也许是因为夜色黑得太深，也许是因为日记本的效应，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痛悟。
  但她没哭，反而笑了。
  她忽然就原谅季深以了。
  原来仇恨，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可怕。
  佛讲因果，古天繁，这个对她而言很陌生的父亲，他缔造了因，又了结于果，他自己都不怨谁，那她又凭什么代替他去怨呢？
  痛悟过后，林泪打从心底会心地笑了。
  外面夜色渐深，她看了下表，已经接近晚上八点。有列车员从身边经过，她随口问了句，“下一站还有多久，到哪？”
  列车员友好地回答：“下一站是兰州，还有一个多小时。”
  九点左右，林泪在兰州下了车。
  她跑到售票口，准备要一张最快到景川的票。
  “从兰州直达景川，只有一个车次，在明天下午两点左右。小姐，您要吗？”售票员问。
  “要。当然要。”林泪笑了笑，接过票往火车站外走。
  快出大厅的时候，她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站在不远处的旅客留言簿旁，认真地写着什么。
  像曾经的自己。
  她无声地笑了笑，走出了车站。
  
  ?
☆、第四十六章
?  林泪找了家宾馆住下，洗完澡后，坐在床头玩手机。
  翻了翻通讯录，里面并没有他的号码。换了手机后，她没有刻意去存他的号。在数字键盘里摁出那一连串熟悉的数字，低头看了很久，还是没有拨出去。明天回去了再说吧。
  她进入了微博。
  很多都是读者询问她对于《若我》要拍成电影的看法，林泪有些迷惘，不知道怎么看待这个问题。暂时忽略掉。
  顾今璇给她发了很多私信，刚开始都是这样的：死去哪玩了？还不回来？不会把我忘了吧？
  或许后来察觉不对劲了吧，换成了这样的：你不要吓我，到底出什么事了？季深以那个混蛋什么也不说！他是不是伤害你了？你们怎么了？你快点回来吧！我今天去找季深以了，准备找他算账，看到他那个样子，完全愣住了，他瘦了好多，整个人冷冰冰的吓死人，我都不忍心骂他了。林泪，你再不回来，我们就绝交！
  ……
  林泪心头一阵一阵地发酸，她忍住眼泪，把手机放在一旁，平躺在床上，好一阵心情才平复下来。
  她又坐了起来，一路往下刷着。
  在数万条私信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ID，是泪以汇深海。
  她整个人微微颤了一下。
  点开这条私信。
  没有内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省略号。
  时间显示半个月前的晚上，凌晨两点多。
  林泪的心，就这么突突地疼了一下。
  又顺手进入泪以汇深海的微博，林泪惊奇地发现，他竟然更新了一条，时间就是昨天晚上。
  只有一句话，显得那么孤独。
  他说：“留给你的时间快到了，怎么还不回来？”
  留给你的时间快到了？
  林泪关掉手机，罩住脑袋，躺进被子里，反复地咀嚼着他的这句话。
  他应该知道很多事吧，比如是穆照寒藏住了她，比如她已经清楚了所有的真相。
  所以这半年来，他没有大动干戈地寻找自己，是在等着她慢慢消化好这一切，等到他自觉期限已到，不管她逃到天涯海角，他都不会再放过她。
  时间快到了？
  是啊，时间快到了。
  她就要回到他身边了。
  林泪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八点，林泪就醒了。洗漱了一番，裹上厚厚的羽绒服，毛茸茸的帽子，戴上围巾，就下楼退房，走出酒店。
  天气不是很好，有霾，寒风又刺骨。
  她又把口罩戴上。
  她拦了辆出租车，往市中心开去，她准备给他带个礼物。
  离开他那么久，是她太任性了。
  送个礼物给他，他应该会开心点的吧？
  林泪在商场逛了很久，也没找到中意的礼物，慢悠悠地四处绕着，发现许多商店门口立着很喜庆的牌子。
  她随口问了问站在门外的店员，“最近有什么活动吗？立着这么多喜庆的牌子？”
  “今天是2015年的最后一天了，要圆满地结束这一年，当然得喜庆点了。”
  林泪恍觉，原来2015年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她接着往前走，忽然听见身后的店员很激动地和身边的同事说：“快了快了，还有两分钟，景川电视台的那个名人访谈就要直播了，据说这次上节目的是深海以泪出版影视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季深以，之前有在报纸上看到过他，好年轻好帅啊！”
  同事附和道：“关键是还特别痴情专一，听说他创立这家公司就是为了他的女朋友，好像是一个作家吧，之前在网上很火的那个什么暗恋。好遗憾啊，我整天上班，都看不到一手的新闻，等我知道的时候，网上的那些照片和留言都删尽了，只能听别人口述的。据说他的女朋友还挺漂亮的。”
  “咱别瞎聊了，快看吧，屏幕正放着呢，要开始了。”
  ……
  原来今天是周一，他的访谈要开始了。
  商场很大，楼层很多，正中心的上方有一个很大的液晶显示屏。平时都是播放广告，偶尔会播放一些愉悦商场气氛的节目，现在正在直播季深以的这期名人访谈。
  林泪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偌大的屏幕，等待着他的出现。
  访谈开始之前，是节目特有的一段简短的音乐。画面一闪，优雅的主持人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膝盖上，脸上挂着职业又不失亲切的笑容，面对着镜头。
  “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这一期的景川名人访谈，我是越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