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眼泪成河

  我不得不怀疑，那天跟着她，我很有可能笑了。
  又过了几天，我跟在她身后，她手里提着一瓶酱油，这次的一毛钱没有得逞，她看起来似乎还有些沮丧。
  和她隔了三四米的距离，我在她身后打量她。
  林泪。
  很特别的名字，也够古怪的。
  一只猫忽然蹿过我的身侧，我还没缓过神来，前方传来瓶子碎裂的声音。我一抬头，看见她的酱油瓶摔碎了，满地的黑棕色液体在流。
  肇事猫已经逃得老远了。
  我并没有上前帮她。
  买瓶酱油给她，这个帮助倒很实在，可我当时没带钱。我摸了摸鼻子，一时竟有些无能为力。
  我以为她会哭，一个为了一毛钱能讨价还价的小孩，打碎了寄居主人要求买回家的酱油。对于很多懵懂的孩子来说，那和天塌了一样可怕。
  她的反应在我意料之外。
  她确实惊呆了，愣在原地，好一阵都傻眼了。
  她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蹲下身把碎渣一片一片地捡起，扔到垃圾箱里，又跑到小区门口值班室处，问来一把扫帚和抹布，把地上打扫干净。
  把东西归还后，她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
  然后一脸难过的样子，慢吞吞地往回走。
  这一次我没有跟上去。
  我突生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小姑娘不一般，让人喜欢。
  想法一出，如坠冰窖。
  我不敢再贸然跟着她了。
  从嘲讽到同情，再到怜爱，这种感情在挑战我的自尊心，我并不想承认。
  直到我做了一个梦。
  梦真实到令人发指，但我却在享受，在沉沦。
  幽黄的灯光，柔软的床单被褥。一具洁白的身体在我的身下，任我抚摸，任我贴近。她轻轻地呜咽着，清丽的眉眼还没完全长开，我伏在她的身上，动作越来越快，最后猛地冲刺。
  我睁开眼，坐了起来，抹了一把脸，全是汗。
  意识到这是什么。
  我掀开被子往床下一扔，把床单扯了下来，下楼塞进了垃圾桶。
  往回走的时候，我在门口停住了。
  梦里的那个女生，就住在这里。
  呵……
  仅此一次。
  我照常去打篮球，但再也不刻意去关注那个身影了。感情尚且浅薄，忘记还算一件比较容易的事。
  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
  她会认识我，这完全是一件概率为负值的事。
  那时候已经是八月份了，天气暴热，太阳很毒。我喜欢靠剧烈运动出汗来释放心情，打篮球是我一天中的必备行程。
  上午出了一场淋漓尽致的汗，我回去吃午饭，刚走到楼下，一个女生哭着从楼上跑下来，径直得往我身上撞。
  篮球被撞飞，滚得老远。
  那一撞很重，我感觉胸腔都震了几震，她的脑袋不疼才怪，但她没有停，当我不存在，接着往外跑。
  很快我就猜到是什么事。
  也猛地反应过来，这个倔强的小姑娘，竟然哭了。
  怕她出事，我忘记了自己一直刻意压制的欲望，跟了上去。
  她跑跑走走，最后到了一个偏僻的公园，趴在一个长椅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沉默了很久后，走到她身边，放下了一包纸巾。
  天气太热了，她跑了太久，满身都是汗，衣服被汗水浸透，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纯色的内衣带。
  我收回视线，不能再停留，转身漫无目的地走了。
  青阳是个沿海城市，我去了海边。
  直到太阳渐渐下山，我第一次认真地开始审视自己。
  一个很笑话的词出现我和她之间。
  仇人。
  古天繁把我妈送去天堂，我送他进了地狱。我被他的女儿吸引，还是个离成年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幼龄。
  我真他妈疯了。
  想到她刚才哭得那么伤心，寄人篱下，颠沛流离，我毁了她可以依靠的羽翼。明明我该去憎恨他们一家，但海浪拍在我的身上，潮湿汹涌的感觉将我淹没，我觉得罪大恶极的那个人，是我。
  我顺起手边一根树枝，画了一栋简单的房子。
  家。
  我没有，她也没有。
  我想给她，可我还不够格。
  把树枝扔了，我站起身，想离开这个令人遐想的海边。
  走了几步，海浪声近耳，我知道又有浪拍过来了。
  房子会被冲掉。
  我给不了她。
  那就走得远远的。
  我笑了笑，踹了一脚脚边的石子。
  再也没有回头。
  若干年后。
  一场婚礼上，我推开包厢的门，率先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没有用力地去想她是谁，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忽然听到有人在问：“林泪，你怎么了？”
  林泪。
  简简单单两个字。
  猛然砸向心口。
  ?
☆、番外2 双十一记
?  夜深。
  季深以下班回来，林泪困意迷蒙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你回来了，我好困，先去睡觉了。”
  林泪脚还没着地，已被他一把抱起，往卧室走去，放到了床上，帮她掖好被子。
  “那个……我屯了好多货，待会到了十二点，你记得帮我抢。”林泪露出一颗小脑袋，忍着困意，迷迷糊糊地说。声音越来越小，说完最后一个字，已经完全熟睡过去。
  季深以俯在床边，慢慢笑了，轻轻啄了她一口，“好。”
  洗完澡出来，季深以看了下手机，距离零点还有十分钟。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在电脑前坐下。
  囤货？
  他忽然想起这几天她废寝忘食对着电脑那劲儿，侧头看见她睡得正熟，忽地笑了笑。一时来了兴趣，进入购物车，一路往下刷。
  护肤品。
  这是什么价格？他的女人什么时候沦落到用这么廉价的东西了？二话不说，删了。
  女士毛呢、丝巾、手套、钱包、毛绒毯子……理由同上，全删了。
  男士围巾？衬衫？剃须刀？
  季深以沉吟了一会，这个……留着。
  再往下看。
  冈本？
  季深以唇角勾了勾，再一看价格，季大少爷凌乱了，这个女人就不怕是假货吗？又或者，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连这种东西还要用促销打折品了？删了。
  半个月后，周末。
  季深以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林泪坐在他的腿上，念念有词，“双十一期间的物流就是慢啊，这都半个月了，就给你买的围巾和衬衫来了。”
  季深以没作声，不置可否。
  电话响了，林泪一看，呀，快递来了。扑腾一下从他身上跳下来，兴冲冲下楼取快递去了。
  季深以放下杂志，看着她如此雀跃的身影，挑了挑眉。
  林泪上来了，蔫蔫的表情，很纳闷，“怎么又是你的剃须刀？”
  “不是你给我买的吗？”季深以若无其事地说。
  林泪转过身，看着他淡淡的表情，生出几分怀疑，“说，你是不是荼毒了我的购物车？”
  季深以淡道：“我只是觉得，这几年你的生活品味有所下降，作为你的男人，我有必要提高一下。”
  林泪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拿起旁边的抱枕，砸在了他的身上，“越活越龟毛的男人！”
  林泪等着东西来了，一块确认收货呢。打开电脑，果然啊，货全来了，没一件和自己有关的。
  火气蹭蹭蹭就上来了。林泪跑了出来，怒气腾腾地指着他。
  “你……你……你凭什么只留你自己的？你的品味呢？”
  季深以站了起来，一把抓过她的手，把她往怀里一带，两人一齐倒进了沙发里。
  林泪被他压在身下，使劲地推他，他纹丝不动。
  他在她耳边呼着气，林泪被他吹得耳朵痒痒的，很不争气地脸红了，气焰也消了几分。
  他说：“你给我买的围巾，就是塑料绳，我也往脖子上圈，你给我买的衬衫，就是麻袋，我也往身上套，你给我买的剃须刀，就是你想用它来割我的腕，我也伸长手来让你割。”
  他还说：“但你是我的女人，我就要给你最好的。”
  你不用去抢打折促销，不用讨价还价，不用精打细算，你什么都不会缺，因为我都会把所有最好的送到你面前。
  林泪的眼眶忽地就热了。
  三天后，她想要的，果然都送上了门。
  ?
☆、番外3  人生三愿
?  又是一年春天，草长莺飞，烟花三月，白色柳絮四处飞扬。
  距离他们领证已经整整一年了，今天是他们的周年纪念日，没有香槟玫瑰，没有钻石戒指。抬头，是一片深邃的蓝，偶有一两只鸟，从天际悠然飘过。阳光很足，照在这片不大不小的草坡上，从远处看去，仿佛镶嵌在大地上的一块绿宝石，泛着苍翠的光泽。
  “就是这？”林泪问。
  季深以把背包放下，“嗯。”
  “好漂亮啊！”她惊喜地说，“刚才开车都把我绕糊涂了，你怎么知道这一个这么隐蔽的地方？太适合杀人灭口了！”
  季深以眼眉伸展，听见她的形容，笑了，“我倒觉得，更适合野战。”
  林泪早已习惯他随时随地的调戏，比起害羞，她更乐意反击回去，“哦，原来你在这偷过情啊。”
  他闻言蹙了蹙眉，顿了顿说:“之前季氏准备把这片地开发成度假村，后来考虑到它的原生态，不忍破坏，就这样一直搁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