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诞生之日

第62章


如今,我们唯一的使命就是认识自己究竟是谁,我们是天界的居民。也就是说,吾等皆为受祝福者,天界出生者,被选为永恒旅程者。我们,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圣神者,活在狂喜,且死于更崇高的无边狂喜。」金,钵瑞举起手臂,以充满尊严的姿势祝福震惊无声的在场群体。
  接下来,金·钛瑞继续演说了二十分钟。
  「丝毫没有受到悲恸的罣碍。」当葬仪参加者离开神性割地,或是关上视讯频道,他们如是评议。尖酸的声音回应道:「或许是充满释然的解脱呢。」不过,许多人讨论着金·钛瑞赋予他们内心的意念与意象,感觉到他给予了某种自己向来饥求若渴但毫无自知的事物,或是早已感受到、但无从发声启齿的东西。
  成为天使众
  那场葬礼堪称纪元盛典。如今,惦记起源星球的人们悉数逝世。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证成,起源行星还记得星船的人们?当然,他们总是按时传送探索号进展的无线电波讯息回报起源星,这是在宪制规章强调的指令。但是,在那个星球可有谁倾听这些讯息?
  「真空的孤儿们」,这首由第四象限的奴比特家吟唱的旋律优美哀戚歌曲,转夜间成为风靡全星船的作品。而且,人们热烈讨论金·钛瑞的演说。
  他们来到金的居家空间,想要与他谈话;某些人非常关切,某些人显得好奇。接待他们的是一对伴侣,分别是第二代的派特尔·吉米与第二代的龙·奥子,也就是金的隔壁邻居。钛瑞正在歇息,这对伴侣如是说,但今天傍晚他会举行演说。当钛瑞在神性割地举行演讲时,你们可有感受到那股荡漾的美好感受?这两人问访客们。你们可曾注意到钛瑞变得多么大相径庭?我们目睹他的变化,这两人说,见证他变得愈发充满智慧,光彩洋溢,优雅流畅。来听他说话吧,傍晚他会举行演说。
  某一段时间,参与钛瑞的狂喜演说成为风行草偃的热门时尚活动。某些关于狂喜仪式的玩笑出炉,无神论者严厉狂啸,指控这些歇斯底里的礼赞教派与自大狂伪君子们。接着,某些人逐渐忘却这些,某些人则是毫不间断地持续造访金的居家空间,年年月月的周期如常,参加金、吉米与奥子主持的傍晚聚会。人们开始在自家的空间举行类似聚会,举办狂喜飨宴,吟唱歌谣,从事冥思,称呼自己为狂喜之友,或是,天使。
  当这些金·钛瑞的追随者开始让自身的亲族名号——天使——浮出水面,谘询委员会内部兴起强烈的反感与讨论。天使众表示同意,认为如此的族群认同会导致潜在的分离主义。钛瑞告诉他自己的追随者,切勿与大众的意志对立。「因为呢,无论是否自己知晓,我们不都是天使嘛?」
  奥子、吉米与吉米的小儿子阴欢愉与钛瑞、钛瑞的母亲同住在共同的家居空间。他们引领着夜间聚会。逐渐地,金·钛瑞愈发不食人间烟火。在早先的年代,他会不时在第一象限圆环或是神性割地举办的聚会从事演说,但随着岁月仞苒,他愈发鲜少出现在公共场合,只有透过视讯渠道与他的追随者沟通对于那些来到他居家空间参加众会的人们,金会短暂现身,祝福并鼓励他们。不过呢,他的追随者坚信,比起金的天使形态,他的肉体现身与否并不重要,因为天使形态恒常持续,但肉身物质会让狂喜染上黑暗,让灵魂的需求被阻挡浑淆。「我所行走的廊道并非这些现实的路径。金如是说。」
  金死于星船历一二三年。他的去世造成热烈的歇斯底里哀悼,结合着庆贺仪式。因为,金的追随者坚信金的信仰教条,经由他的天使传人派特尔·阴欢愉所诠释的实质所然。他们额手称庆于他的逝去,因为他看似死亡,实则进入了真实永在世界的重生。星船就是通往永世所在的法门,也就是成就狂喜的交通工具。
  在他的双亲与金分别逝世,派特尔·阴欢愉独居于金的家居空间。他在那儿举办聚会,从事家居礼赞,透过全象视讯发表演说,编纂并流通称之为《通往天使众的天使》之冥思箴言合集。派特尔·阴欢愉是个拥有强大才智、野望与奉献热情的男人,而且具备组织动员的天才能耐。就在他的领导,狂喜教派变得不那么毫无章法且狂迷无序,事实上,如今这是个相当稳定的聚会组织。他不鼓励追随音穿着特制服饰——例如男性穿的非染色短裤与恪塔长衫,女性穿着的白衣与头巾。派特尔·阴欢愉说,难道我们不都是天使嘛?
  诚然,在他的带领,愈发众多的人们加入天使阵营。就在第二世纪的前几十年,认同自己为天使的改信者数目激起第四条款的宗教信条操纵听证会,关于某个团体指控派特尔·阴欢愉正式塑造了某个宗教典仪,并且将金·钛瑞视为神般地崇拜礼赞,此举将会威胁到俗世的威权。中央谘询委员会从未真正组成评议会,好生调查这项指控。天使们如此坚称,虽然他们将金·钛瑞视为导师与引路者,他们并未把金提升到比任何成员更高级神圣的地位。难道我们不都是天使嘛?此外,派特尔·阴欢愉诚挚恳切地论证,狂喜仪式的实践并未与现行政策或政府体制相冲突,而是在任何特定层面都不遗余力地支持行政体制。因为,尘世的法律与道统就是狂喜的法律与道统。探索号的宪政条文是神圣的典志,生活于星船就是狂喜经历本身——借由喜悦的有限生命引领,通往不朽的真澄现实。「完美律法的追随者怎可能会不遵从律法呢?」派特尔·阴欢愉这样反问:「为何这些享有天使性秩序的人们会寻觅乱象呢?为何这些天界的居民会想要寻找别处或别的生命之道呢?」
  事实上,天使众都是超级优秀的公民呢。他们在各种公民义务勤奋活跃且充分协力,不时从事社区义务劳动,有些天使则是勤勉的评议会员与中央委员会成员。事实上,在那个时段,半数以上的中央委员会成员都是天使。他们并不是第一级的炽天使或大天使,如同那群最接近派特尔·阴欢愉的小圈圈被那般昵称。但是,这些人都是日常性的天使成员,他们只是喜欢狂喜仪式所带来的宁静与美好同伴情谊——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如今这些都是熟悉不过、可被接受的生活元素。对于狂喜教派的信仰或实践会在任何层面逆了道德、成为天使等于成为叛徒等念头,如今都被清楚地认定为无稽之谈。
  派特尔·阴欢愉已经迈入七十大关,但还是无可动摇地活跃于前哨。迄今,他依然居住于金的家居空间。
  内部,外部
  「是否,有两种不同的人……」卢洢思告诉星。接着,他暂停的瞬间如此漫长,星清脆地回答:「没错。更可能有三种人。胆识强大的思想家还推测过,甚至可能有五种人呢。」
  「不是啦,只有两种啦。就是,可以把舌头卷成一条管状的人,以及办不到的人。」
  星对着卢洢思吐舌头。打从六岁以来,他们就知道卢洢思能够顺利将他的舌头卷成一条管子,并从隙缝吹口哨,但是星办不到。这是基因排列所造成的差异。
  「某一种人,」卢洢思说:「他们拥有某种匮缺,某种需求,必须服用特定的维他命。另一种人则否。」
  「所以勒?」
  「维他命信仰?」
  星陷入沉吟。
  「这就不是天生的基因排列所造就喽。」卢洢思说:「这是文化建构,后设的有机属性。但是,它们各自成立,这些特质与新陈代谢缺陷同样地真实且确切。人们要不就需要信仰,要不就是不需要。」
  星依然沉浸于思量。
  「那些需要信仰的人并不相信,世上竟存有不需要信仰之人。他们拒绝相信,这世上就是有非信仰系的人们。」
  「那末,希望呢?」星忐忑迟疑地问。
  「但是希望并非信仰。希望是某种与现实焊接耦合的东西,即使希望时常显得不那么写实性。信仰则会对于现实感到不屑。」
  「你说得出来的名字并非对的名字。」星说。
  「你行走的廊道并非对的廊道。」卢洢思说。
  「所以,信仰本身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将现实与非现实混淆为一体是很危险的事。」卢洢思迅速回应。「像是混淆欲望与权力,自我与寰宇。这是绝顶危险的事。」
  「欧欧欧。」星对于卢洢思夸张的说法扮了个鬼脸。「是否这如同钛瑞的母亲所言:『人们需要上帝,如同乳臭未干的小鬼需要键杀。』键杀是啥玩意?我不知道耶。」
  「某种武器,或许吧。」
  「在她成为炽天使之前,我偶而会与罗沙一起去参加狂喜仪式。我的确颇喜欢这些仪式,像是歌曲。当他们赞美事物,你知道的,就是那些普通的事物,他们说你的所作所为都是神圣之举。我不知道呢,其实我颇喜欢这样子。」星说,有点自我防御。卢洢思点头赞同。「但是,当他们开始阅读那本书上的怪玩意,像是『旅程』真正攸关着何等任务,『探索号』真正的意义是什么,我就开始滋生幽闭恐惧症。基本上,他们的意思是说,外界一无所有,宇宙的一切都在星船内部。这真是太瞎了!」
  「他们是对的。」
  「喔?」
  「对于我们而言,他们算是对的。在星船之外别无他物,唯有真空,尘埃。」
  「可是,星星们——还有银河们!」
  「这些是荧幕上的光点。我们无法碰触它们,无法企近它们,我们没有谁可以做到,至少不是在我们这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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