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忆思云传

18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声痛泪先流


在雪山中跋涉了几日,又经过颠簸的路程,离开了近一年之后慕芸终于又回到了京城。那些昔日繁华的街头巷口没有什么变化,百姓们的小日子还是过得有声有色,京城里一派国泰民安的场景。
    坐在马车里的百里渊看到这样的京都,还忍不住对慕芸开玩笑道:“当初若不是你,我必能攻进翎南都城,那可就没有现在这样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了。”
    慕芸并未害羞,倒是回他一句:“只怕攻进来的不是你,而是轩辕弘昭。”
    百里渊愣住,这个小女人有了力气便跟他斗嘴,而且她虽然是个深闺少妇,却一点也不蠢笨,不仅了解广泛,而且每一次都能把他噎得回不上话。
    “你都知道的?”百里渊轻问一句。
    “你和他那么相熟,还不知道我是缘何嫁给弘毅的么?”
    百里渊再次哑口无言,然而未几他又说:“我和叛国贼才不熟。若说这翎南王朝能让我看得上眼的,也就轩辕弘毅了。不过现在还多一个你。”
    慕芸懒得跟他贫嘴,她现在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仿佛越靠近反而越不知道如何面对了。她心里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走了快一天,一行人终于到了坤王府,然而这里冷清得叫人发慌,虽然以前弘毅也不喜欢府上有那么多丫鬟仆役,但是现在连个守门的也没有了。慕芸心思沉重地下了马车,顾远亭也觉得气氛怪异,几个人走上台阶,红漆大门仿若隔开了世俗喧嚣,也深深地预示着主人的落寞。百里渊先上去敲门,毫无人应。慕芸慌了神,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百里渊粗枝大叶,也不管他那么多,直接飞身上墙,从里面把门打开了。慕芸和顾远亭急忙冲进去,却惊恐地发现偌大的坤王府竟然成了一座空城。
    现在正是一月最寒的天气,院子里一副破败景象,显然是很久没有人住了,几乎成了一座废院。慕芸跌跌撞撞绕到后院去,自己住的那个小院除了合欢树还粗壮坚实,其余的花花草草早就枯死衰败了。
    “这是怎么了……?”慕芸有气无力地说道。
    百里渊和顾远亭也都眉头紧锁,显然没有想到坤王府竟成了这样。他们俩对视一眼,心中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上次弘毅已经去过裕隆雪山,看样子应该是在京中没什么大事他才可以脱身至此,现在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能搞成这样,连余一衷、珍儿等人全都不在了。
    “赶快离开这里,找个偏僻的客栈住下,”百里渊环视四周沉声道,“我晚上去查探一下,你们不要擅自走动。”
    顾远亭点点头,任谁都看出了这里情况诡异而危急。慕芸也没有说话,茫然地随着两人离开了。
    三更过后,百里渊一身夜行衣消失在黑暗中,他以前多次来过翎南王朝的京城,而且之前弘昭也把他请过来商议里应外合出兵攻打靖阳城的事,所以他对这里的环境和路线十分熟悉。他先去了桂王府,果然见到这里的人手比平常多了许多,但是他不知道桂王府的密牢在哪,所以没有轻举妄动。再次记忆一遍桂王府地形之后,他离开了这里,又去了京城最大的烟花柳巷重芳阁。
    他早换了一身银丝华服,墨发玉冠,剑眉星目,翩翩一个英气逼人的美男子摇着香檀木扇走了进去。别处都是万籁俱寂,这里却灯红酒绿,人声鼎沸。他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要了一壶茶细听众人的谈闻。他和弘毅一样,知道这种地方是收集情报的最佳场所。
    天边泛白时他才回到客栈,慕芸一夜没睡,就等着他回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慕芸迫不及待地问,两只眼睛红得好像渗血一般。百里渊不想拖沓,更不想隐瞒,他看着憔悴的慕芸,如实道来:“老皇帝驾崩了,太子暴毙,现在朝纲一片混乱。”
    “什么!”慕芸双眼失焦,半天没缓过神来,“那弘毅呢?弘毅在哪?”
    “听传闻说先皇驾崩之前预感不测,留下遗诏说若太子出事则于弘毅继承大统,但是弘昭已经逼宫篡位,现在弘毅下落不明,弘昭已自封天子,准备肃清弘毅、弘明两支人丁之后再登山祭祖,重立国号。”百里渊停顿一下,“还有,余一衷和珍儿早已叛离,他们现在都是弘昭的人。”
    慕芸身形恍惚,百里渊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已经泪眼朦胧,声音哽咽。
    “求你……把弘毅救出来,”她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手指都已泛白,“他一定在桂王府上,他一定是为了余大人和珍儿才进去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了解他,更了解珍儿,”慕芸泪水滑落,“他们都是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的人。”
    百里渊眼光黯淡,失了神采,他知道慕芸也是如此,想到自己为了她所受的苦楚和如泰山般的重压,现在也是心痛难忍。弘毅面临生死关头,难道自己就不是这样吗?当自己帮她处理完这里所有的危机回到漠邪国,迎接自己的又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你可曾……考虑过我?”百里渊鼓足勇气,终于问出了这一句。
    慕芸的手蓦地僵住,但她仍说:“大恩不言谢。你若救得出弘毅,帮他夺回帝位,我愿意做任何事。”
    “做任何事……?”百里渊声音暗哑,喉管堵塞,“你可愿,嫁给我么?”
    寂静无声的沉默,房间里最大的声音就是百里渊的心跳。
    “……我愿意。”
    百里渊第二次夜探桂王府,却发现了另外一批黑衣人,他们互相暗查,才发现这是来救余一衷和珍儿的甲辰等人。他们离开桂王府,找了一处僻静之地商议起对策。
    “百里王爷远道而来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甲辰先自行礼。他已经听弘毅和萧锦胜说过了百里渊的事,所以对他没什么戒备,况且现在弘毅等人全陷敌手,他只能与百里渊强强联手才能将他们尽快救出。
    “弘毅有你这样的得力助手,真是如虎添翼。”
    “王爷谬赞了,”甲辰道,“属下从鄂州赶来,但还是晚了一步。”说罢他将夏瑶、夏珣之事简要说明一遍。百里渊早在去瑞陵之前就在弘毅的信中知道了夏瑶的事,现在一听,整件事情也都明了起来。
    “说来此事也怪我,”百里渊叹道,“你我虽各为其主,但都不愿看到生灵涂炭的战争场面。当日我被黑鹰巧言相激才会出兵打仗,现在已是后悔万分。不过我已将黑鹰的叛国证据交予弘毅,想必只要救他出来,一切都可挽回。”
    甲辰抱拳道:“百里王爷有这样的气度胸怀,是两国人民的大幸。我们已经将黑鹰在外省的势力分化的差不多了,只要再拿到他在京城及附近十六州的兵权,那他绝无反抗之力。”
    百里渊点点头:“事不宜迟,明日我们就准备将弘毅救出来,这件事交给我,你去想办法找到余一衷和珍儿,把他们一起带出来,不然他们必死无疑。”
    甲辰道:“明日乙级死士也都抵京,属下交予王爷调遣。属下今晚再去探查一下兵符何在,希望能将此事也一起办成。”
    “好,那咱们明日亥时,在此地相见。”
    甲辰再拜,之后消失在夜色中。
    桂王府密牢。
    寒高露重,煞气袭人。余一衷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搂住怀里的人,她已经浑身是伤,气若游丝。
    连续喝了半年多的消神散,余一衷现在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弘昭也不杀他,就这样将他囚禁着。前不久他把奄奄一息的珍儿也送了进来,似乎是特许他们在一起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珍儿羸弱得如同一片枯叶,在微风中都站立不了,但她却腹大如鼓,看起来十分怪异。余一衷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他明白,弘毅还没能来救他们,怕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慕芸和顾远亭更是杳无音讯,没想到当日匆匆一别,竟然成了永别。但现在他也根本没力气想那么多了,只是希望能在死之前看到珍儿醒过来,跟他说说话。
    突然密牢里阵阵骚动,不久声响越来越大,似是什么人闯了进来。这里的狱吏疏于练武,每日饮酒作乐,以虐待犯人做消遣,早就失了抵抗的能力,很快被人攻了进来。余一衷不明就里,只能一寸一寸挪着将珍儿放进靠里的地方,没想到进来的正是甲辰。
    “余大人!”甲辰低唤一声,早已数剑劈开牢门,顺势几个黑衣人冲进来将余一衷和珍儿带了出去。还没有死绝的狱吏蓦然吹起了危急号角,一阵摄人心魄的角声急急悠悠传了出去,甲辰回身上去补了一刀,但是已经打草惊蛇,大批后援部队涌进密牢外面,甲辰急忙着人护着余一衷和珍儿,全力迅速撤退。
    “你们快从树林方向散开逃跑,我断后。”甲辰沉着命令一声,转身回到桂王府密牢处。另外的死士不敢耽搁,忍着担忧不堪的心离开了此地。余一衷挣扎着想要留下,但是却被死士紧紧担在背上,他费力吐出一句“甲辰”,那细如蚊蝇的声音却已经被淹没在漆黑的夜色中。
    他们按计划直接将人送回了坤王府,早有顾远亭等候治疗。慕芸不顾百里渊的劝阻也跟着顾远亭回到王府,她看见余一衷和珍儿,几乎愣在当地不能动弹。余一衷被众人扶下来,还是不死心地絮叨着甲辰的名字,顾远亭管不了那么多,先给他喂了一些事先准备好的活血化瘀的中药。珍儿始终不省人事,她的模样好似中毒一般,谁看了都觉得很可怕。顾远亭将众人清出房内,只留下慕芸一个,剩下的死士留了几个在府上,其余的都回去营救甲辰了。
    顾远亭给珍儿把脉,眉头深锁。
    “她怎么样了?”慕芸音带哭声,“怎么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珍儿她……”顾远亭欲言又止,“她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慕芸怔愣片刻,喜不自禁。她粗算一下,六七个月刚好是他们刚刚回京的时候,真想不到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珍儿还能保住孩子。她心中重燃起希望,高兴地问顾远亭:“脉象如何?”
    顾远亭边号边说:“珍儿虽然虚弱,但是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她太瘦弱了,显得孕身特别明显而已。我去给她配一些安胎的药来,她就是忧思过重了。”
    慕芸喜极而泣,真没想到在这千难万险中还有这样的喜事,看来应该是慕艺请弘昭手下留情,放过她这昔日府上的丫鬟了,要不慕芸也再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她也不管那么多,赶紧上去给珍儿掖好被子。但现在毕竟是数九寒天,慕芸仍然觉得身上一阵阵将骨头都冻掉的冷。
    桂王府这边,返回去的死士声东击西,将大部分敌手都引了出去,百里渊好不容易找到了关押弘毅的地方,却在那里碰上了弘昭。百里渊不欲过多纠缠,好在他蒙面蒙身,弘昭一时没有认出他来。两个人立刻刀剑相交,其余的乙级死士趁机上去解救弘毅。
    两人须臾拆了百余招,弘昭的武功不在百里渊之下,弘毅也迟迟没有被救走,百里渊趁隙回看一眼,才发现锁住弘毅的原是神兵凝铁,这东西寻常兵器如何劈得开,众死士使劲浑身解数仍是撼不动那凝铁半厘,他分身乏术,只得露声:“先把他弄醒!”只这一句就被弘昭看破了。
    “百里渊!”弘昭大喊一声,却没有太多的不置信,手上的杀招更是一点不停。
    百里渊却懒得理他,忽然想起兵符一事,只得揭下面罩问他一句:“你那黑金木借我看看可好?”
    弘昭冷哼一声:“你可知我现在的身份,我君你臣,你不来进贡我朝,返到跑来干预我朝政,真是罪该万死!”
    百里渊不愿过多耽搁,外面杀声喊声愈来愈烈,眼看他们全要被弘昭瓮中捉鳖,他一狠心,甩手召回死士,先行离开。
    回到坤王府上,百里渊看到顾远亭马不停蹄地在各个屋子来回穿梭,众人受伤都不浅,现在还没有一个能醒过来。百里渊听闻甲辰还没回来,心下凝重,他即刻命令所有的人赶紧撤出坤王府,留下十个死士和自己断后。顾远亭明白他的意思,立马聚集人手先把受伤严重的余一衷送走,然而弘昭的追兵已然入府,所有人都被包围在王府里面,百里渊只得命人先把伤者送进密室,其余人等全部出府与弘昭对峙。
    慕芸、百里渊、顾远亭三人带着二十多个死士,桀骜不屈地对上带来重兵的弘昭。
    “尔等下贱草民,见到皇上为何不跪?”旁边一个副官模样的人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我没看到皇上,我只看到了一个叛国通敌、弑父杀兄的小人。”百里渊冷冷回一句。
    然而弘昭也不生气,他漫不经心地笑了几声,转而面对慕芸:“弟妹,咱们可还是没好好聊聊天呢,你姐姐她可想你了。”
    慕芸瞪着他没有说话,她双拳紧握,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难以抵御的寒冷,一直在微微颤抖。
    “既然今天已经这样了,咱们就来平心静气地说说话,”弘昭大喇喇坐在副官搬来的一张凳子上,翘起二郎腿,“弘毅是篡权夺位的朝廷钦犯,他必死无疑,你就不要再跟着他了。我呢,现在已经贵为天子,你和你姐姐也相熟相知,我也不嫌弃你这残破之身,你就过来伺候我怎么样?”
    慕芸浑身发抖,双唇惨白。
    “我就是死,也不会找你这个奸佞小人。”
    “哟哟,别说得那么绝嘛,”弘昭嬉笑道,“我可是听说你以为弘毅是十年前救你的那个人呢。”
    “什么……”慕芸双眼失神,这是只有她和余一衷才知道的事,弘昭怎么会知道,而且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不敢承认了么?你不是说要报答你的救命恩人么?”弘昭突然收起了戏谑的笑容,一字一顿道,“救了你的人,可是我轩辕弘昭呀!”
    “不……”慕芸眼泪夺眶而出,她踉跄向后退去,心里好似有一道坚实的高墙倒塌了,整个世界颠覆了,“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弘昭接下她细碎的话,“谁知道我当年一时兴起竟然种下了这么好的种子,你可知弘毅那块腰牌是我偷来的,我怕被人发现了才用他来顶罪,然后在街上遇到了你,我看着那帮小叫花子欺负你特别好玩,我就告诉他们,我给你什么就叫他们去抢什么。你还记得么?我天天给你买烧鸡、白面馒头,还有衣服和鞋,哪一天没有人来抢呢?哈哈哈哈哈,你可真傻啊,那样子玩弄你,你居然还想着要报答我,哈哈哈哈哈!”
    “不……”慕芸身形微晃,几欲晕倒。百里渊赶忙扶住她,发现她身上散发出的寒气比往日更甚。他赶紧把慕芸交给顾远亭,让他带她回府。
    “轩辕弘昭,拿女人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百里渊自己对上弘昭,他猛然想起那一天萧锦胜也是这样在城楼上说他的,他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连自己也没有发现,“你用这么卑鄙下流的手段,不怕遭天谴么?”
    “天谴?!”弘昭冷笑一声,“百里渊,我真没想到你就是个傻子,你说我卑鄙下流,你又用了什么手段?你现在登上王位了么?怕是连栖身之地都没有了吧?”
    百里渊强忍怒意,自己现在寡不敌众,里面还有一屋子的病号,他不能轻举妄动。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你若真有本事,留着力气与我战场上见吧。”
    正说着后面一片喊声震天,弘昭顿惊,然而已经来不及反应。浑身是血的甲辰带着援兵赶来了,弘昭的人手不及其十分之一,很快被包围起来,弘昭丢下众人,自己先行逃遁。
    “穷寇莫追,”百里渊长舒一口气,对着甲辰说,“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弘毅救出来,好让他重夺江山。”
    甲辰向百里渊介绍了夏珣,原来是他带兵赶了过来。弘昭京城十六州的兵符还未找到,但是他已然大势去矣。
    众人来不及详述,赶紧回到坤王府再次制定营救弘毅的计划。弘昭大兵在十六州内,京城之中兵力不够强盛,但他一定会快速调集军队入京,留给他们救出弘毅的时间所剩无几。百里渊与夏珣、甲辰商议一番,想到了用毒水来对付凝铁,此毒水正是强硫酸强硝酸按比例配置,算得上最先进的工艺,若不是夏珣走南闯北阅历丰厚,是万万不知道这种东西存在的,毒水原用于刑罚以及冶炼,难为他们想到这个来销蚀凝铁。众人不及多想,赶紧命人在京城中遍寻配置毒水的材料,另外的人加紧部署入桂王府救人的行动。
    忙乱了一个晚上,一切准备就绪,百里渊和甲未拿好毒水,其余人等带着众伤员离开坤王府另寻隐秘之处藏匿,两拨分开行动。
    桂王府内外重兵把守,幸而现在弘昭自封皇上,并不住在府上,百里渊等人的行动还方便些。他和甲未带来的死士均是以一敌百的精兵强将,几个人悄无声息地潜进王府密室中,不一会儿就解决了看守密牢的士兵。由于凝铁厚重敦实难以搬动,故而弘毅还没有被弘昭转移地方关押,百里渊迅猛上前,将毒水小心翼翼洒在弘毅身上的凝铁接口处,瞬时白烟腾起,嘶嘶作响。将一整壶毒水倒完之后,凝铁才算被腐蚀烂了一半,百里渊不及等待,劈剑向剩余的部分猛砍去。精钢啄凝铁,火花四溅,啸声刺耳,外面把风的死士全都屏气凝神,做好准备迎接被这厉声吸引过来的外面的士兵。
    狠命劈了数十下,一节凝铁终于应声而断,百里渊扔下剑,顾不得自己被震裂的虎口,喊来甲未硬生生将弘毅从锁链中揪了出来,然而弘毅仍旧昏迷,百里渊无暇顾及他的身体状况,将他负在背上迅速离开。
    弘昭约是忙于调集兵马人手,他也不曾想到百里渊等人会这么快想到对付凝铁的办法,所以桂王府内部的人手并没有增加太多。而甲未早已找好隐蔽的出路,十几个人没有再惊动一卒就逃了出去。迂回小半个时辰,他们回到夏珣等人的藏身之地,昨日负伤的死士大部分已经清醒好转,余一衷也恢复迷离混沌的神智,只有重伤的甲辰和倍受打击的慕芸还昏迷不醒。
    顾远亭见百里渊将弘毅救出来了,赶忙上前诊治,良久之后他仍是凝眉沉思,看起来弘毅情况不是很好。百里渊胡乱包扎起双手的虎口,沉声问:“他到底怎么了,还不能醒?”
    “这弘昭真是什么都敢用,”顾远亭思索道,“我若没猜错的话,他是给弘毅下了苗疆蛊毒,名为锁魄,将弘毅的七魄六识封锁起来,让他成了个活死人。”
    “那现在怎么办?”夏珣急问。
    顾远亭沉吟一下:“这苗疆蛊毒种类众多,用途也千差万别,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用活血养起来的,所以蛊性才药石难解。”
    “活血是活人的血么?”百里渊问道。
    “正是,”顾远亭点点头,“而解这锁魄蛊的血还不是人人都可,须要中蛊之人至亲至爱的人的血才可破了这个锁。”
    众人沉默,大家都想到了那个人,但是她现在忧思深重,并且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心中的寄托已然崩塌,不知道两人还能不能结成同心,共同走下去。
    “需要多少血?要多少时间?”百里渊又问。
    “这个老夫现在也说不准,要试了才知道。”
    门外的慕芸早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弘毅安静地躺在床上,像个熟睡的孩子。慕芸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来,他的那一缕黑发还隔着衣服贴在自己的胸口。自己爱上的,到底是十年来感恩的心情,还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如果自己对他所有的支持与肯定都是来自十年前就种在心底的种子,那现在是不是该放弃这种愚蠢盲目的爱了……那个人被封住的六识里,可还有一点点,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呢?
    大家都沉默着,慕芸定定心神,走了进去。
    “……让我来试试吧。”
    众人顿惊,没想到慕芸还是会来。
    “你……”百里渊欲言又止。
    “你放心,把他救过来我就跟你回去。”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百里渊心道,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然而他最终没有说出口。
    “慕芸,你可是想开了?”顾远亭试探地问。
    “万事皆循因果,我既和他有缘成为夫妻,就要尽妻子的责任。况且现在还不知道我能不能救他呢。”
    顾远亭无可反驳。救弘毅的事迫在眉睫,一刻也耽搁不了了,他清出众人,又问了一遍慕芸。
    “你可想好了?万一寒毒再发作,只怕都撑不到去瑞陵了。”
    “伯父放心,我没问题的。”
    顾远亭别过身,偷偷擦掉眼角的泪花,再转过来时已经是一副坚毅的眼神。
    慕芸躺在凤榻上,伸出白皙的手臂。顾远亭轻轻在她腕处割开一个小口,鲜血登时漫溢出来。顾远亭急忙采血、熬药、煮沸,强行给弘毅服下。眼睛模糊了的慕芸在昏睡过去之前一直在想,我可是你至亲至爱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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