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枫街

犹豫再三，我还是敲开了夏封羽那间办公室的门。那个名叫安梓陌的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神色安恬，深邃得像个哲人。夏封羽坐在窗边，浅淡的阳光让他的全身仿佛被抹了璀璨的金粉般耀目。出奇地融洽与静谧。
    时光平静着。流逝着。
    夏封羽的侧脸是一个那么美的剪影，清秀中又裹挟着阳光。皮肤干净细腻，如新泉般澄澈的眼神如同交杂着微光。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但这个念头也转瞬即逝。
    看起来这人还真有文艺青年的风范。
    “楚君你来找我所为何事？”明明云淡风轻又潇洒自如的开场白，下一秒却换了欢乐的调子：“为什么没见叶椛城跟你来？”
    “……为什么要她来？还有，我跟她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都不太一样。我跟她又不熟，干嘛带她来。”
    “口不对心的，啧啧。”夏封羽笑得有如一只狡猾的红狐：“本大爷可是心理医生哦，你想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的。其实你还是想和她和解的吧？”
    “……别这么八卦！婆婆妈妈的……像个姑娘啊。”
    “姑娘咋了？最后你不还是被姑娘给甩了？”
    “十字你戳到了我的痛处……”我捂脸佯作沉痛状。
    “说吧，”他眯了眯眼睛，“还是叶椛城让你来找我的是吧？”
    “……是。还真是不能跟你深入交谈……你会把人心里那点东西全都说出来……”
    “很简单的，看你表情。”他耸了耸肩。“叶椛城让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她说如果对这个世界感到疑惑，就来找你看看。”
    “她的意思是让我给你催眠洗脑吧？”他笑笑，“所以你是要——”
    “不。”我一字一句地说：“你我都很清楚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时至今日，你还是不打算说说宁襟零的死么？”
    “就算你对阿零的死因感兴趣也不该来找我吧，因为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夏封羽声音慵懒又破碎。“难道你是硬想要把杀死阿零的罪名安到我头上咯？”
    “是嘛。”我瞥他一眼。“这样，我有个请求。能不能到你家去看看？”
    “阿零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除我以外的其他人能被我允许进我家了。”夏封羽勾唇，“不过你是个例外。跟我来吧。”
    坐在那里的安梓陌突然不胜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哆哆嗦嗦地看着我。“我的……天呐……”他颤抖地看着我，“你们……你们……你们……”
    无视了安梓陌惊恐又不怀好意而且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的目光，我跟着夏封羽一直向着医院后面走去。夏封羽的公寓就在医院后面，上班倒是很方便。
    “位置很好吧？”他扬扬眉毛，“每天也不用起得很早，你看看你们……”
    突然感到莫大的挫败……整个精神病市里就我一个人是无业游民。在外面我还能当个邮递员——但是这么小的一个市又怎么需要邮递员？何况每一个人都彼此熟悉呢。
    “是……是挺好。”我瞪了他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么没用的话。这人是吐槽制造机么？我可是来调查……不不不，是窥探他到底是有多么变态，才能够做到杀死自己曾经倾慕的宁襟零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的。心里暗暗地对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我加快步子，跟上他的步伐。
    “阿零以前说这种天空最美了。”他抬头望天，“让人想到灭世的风暴。”
    果然是疯子……这一群疯子。
    我默不作声，只是跟着他走。他留恋地叙说着，一件件物品，细数回忆。我听的倒是真的……有点被他感动了。只有这么喜欢一个人才能把他说得这么美好吧……也许宁襟零和夏封羽也有过温馨……不是……友爱的过往呢？
    “到了。我知道你究竟想看什么。”冷不丁地，他的语气变得冷硬起来，整个人的气息和气质在那一瞬间全部变得冷酷。残忍、冷酷，和他刚才的阳光形象完全背道而驰。
    “你想看阿零的那把刀，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虽然来的最终目的不是这个，但是还是能看到为好。
    “果然……”他长叹一声，“你还是回来了……不，你本来就是要回来的……”
    对他胡言乱语的内容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做出洗耳恭听的态度来。他转身，到架子上取下那把我曾经看过的雕刻刀。和我脖子上所挂的十字架吊坠里的小刻刀如出一辙，只是大小不同而已。
    他打量着我，似乎并没有想要把刻刀交到我手上。手指轻轻地抚摸刀身，突然一发力，狠狠地把我抵到墙角，没有取下保护壳的、其实是没有危险的刀慢慢地抵上我的心口。他缓缓地在我耳边吐气，目光介乎狠毒和温柔之间。
    “楚祈霄。”他甚少叫我的全名，从来都是以“楚君”相称，今天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等等这是壁咚吧！别这样！
    可笑的是我到现在都只认为这是一场玩笑。直到他把刀取下了保护壳。
    “你不知道你是谁吧？没错，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所有人——除了叶椛城——都不知道你是谁？你知道吗？当年阿零为了永生，转生附身在一个人偶身上，而操纵他另一个人偶杀死了他的本体……我只是替罪羊……现在你记起来一切了么？我告诉过你阿零是个魔鬼……你绝对不能触碰到这个底线……但你让我很失望。”
    他的手指轻轻地、温柔地抚摸我的眼睛。我惊得大气不敢出一口。他的意思是……我是那个……杀死了宁襟零的人偶？
    一直以来……我追寻的真相……其实是我自己？
    “楚祈霄，真是好听的名字。你真的不知道你的名字谐音是‘楚棋销’么？意味执楚棋的人全盘皆溃……”
    “真是好看的眼睛呢。”他微笑着，扬起了手中的刻刀。
    我猛然惊醒！他想要把我做成人偶！狠狠地撞开他，我灵巧地避过他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刻刀，然后狠狠地，对着他的脖子刺了下去，血流如注。
    他艰难地望着我，然后依然是笑着的。“这才像你啊……”
    我以为他会转生的。但是没有。
    开始下雨了。
    我看着他的尸体凉了下去。静静地，躺在血泊中。
    我开始惊慌了，于是冲进了他的卧室。出乎意料地，他的卧室朝阳，极其干净。
    他的桌子上摆着宁襟零曾经的笔记本。夹在里面的字条——一看就很多年了的字条——上面用绝对是宁襟零无疑的字体写着：
    “死于此域之人，无可转生。”
    我突然间明白了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了！其实真正的人形师……只有宁襟零一个啊！夏封羽……只是想要救我而已！
    雨下得大了起来。我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