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枫街

你知道老鼠能活多久吗？
    这个就要看猫的心思了。
    我徘徊在丛林之中，落日一点一点地把青葱的叶晕染成静谧的橘红，潮水般的光层层叠叠，在枝叶的空隙间投映下斑驳的影子，绵长而细碎。宁静的步履间沉淀着灭世的征兆。
    每一天我就此兜兜转转。每一天我就此虚度光阴。但从此开始我一分一秒都不会耽搁，因为我将会触及那个终极的秘密。
    那死亡的、令人惊叹的美。
    那究极的、星辰般的璀璨。
    “流光。”我低声唤道。身边的少女很快应声：“是的，我在。”
    “其实我很想知道叶椛城为什么要执迷不悟地这样做呢？她完全可以继续跟随我……我不会怪她。”
    “这是她的执念吧。本来她和您的执念就是完全背道而驰的。您完全可以舍弃她这枚棋子。”
    “我很在乎她。”
    “这是您的问题。您从来都注意不到我的存在。连明确的拒绝都没有。”流光微微颤抖着。索性闭上眼睛，把话明说了。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你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你的时间。你也知道我不值得——”
    “其实是您不值得。为什么您非要那么在乎叶椛城？纵然她和您的执念背道而驰？这是执念，我要留在您身边守护您的原因也是这个。”
    “要看是哪种守护了。”
    “您不也是？”
    深深地吸气然后再吐出。我看着逐渐暗去的天幕，叹了口气。空气清冷至极，有着几分寒意。“你说得对。”我叹道，“回去吧，晚上冷。”
    “我不介意。如果能看到您君临天下。”
    “你看不到那一天的。”我转身欲离。“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必然失败。在这个故事里我们都是反派，对不对？反派怎么能打败正义的女主角呢？”
    “我希望您是正派的。”流光低头。“但就像您说的那样。”
    “我也永远不能是您身边的女主角啊……”她的叹息近乎微不可闻。我听得真切却没有说什么。就让她这么美好地幻想下去吧——如果她能活下去，她会找到更好的归宿。
    “我是个混蛋。”在夜色吞没她眼中我的最后一抹身影之前，我轻声说，然后从容离去。
    “不是。”她说，然后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紫色鸢尾般的长裙裙摆摇曳，素白的纤足，承载着她的末路。
    我远涉重洋前来找你。
    我歌唱着长途跋涉的痛苦，等到再看到你的时候你却已全然不识得我如今的躯体。山海更替，日月交辉，九生九世，辗转成歌。
    海水的蓝色缥缈温柔，轻和地将我的躯体裹挟。我祈求上天，能将我葬在你身旁。你根本就认不出我了，但我一如既往地注视着你的眼睛。
    那双眼睛那么美丽。
    但是最后你我仍旧只是能够同衾共裘于冰冷的坟墓之中。生时不可见，却唯有死后长眠。但我甚至不能触及到你曾经温和的鼻息，不能触碰你细腻的肌肤。不能再注视你如晶如玉的墨色双眼。
    那有什么意义呢？
    直到风雪把肢体都掩盖。直到月色把你的双眼染上了寒霜。
    那时我站在风雪的尽头，张开双臂等你归来。
    我准备好了手中的无形囚网，然后瞅准时机把所有人聚集在广场上。
    然后我按动了机关，把他们全部笼罩其中。
    我看到颜青烛死死地盯着我，目光既失望又怨恨。我轻轻勾了勾嘴角。
    他们惊讶着，窃窃私语着，但是我毫不在意。我大声地向他们宣布我的归来。
    “你不是曾经的你。”苏星琬娇俏的脸苍白，黑发凌乱。
    “是，我是宁襟零。”我坦荡地回答。就当那个楚祈霄不曾存在过吧，那么懦弱的一个人，怎么值得人惦念呢。
    “椛城姐说她后来对‘宁襟零’已经不再留恋了，他是魔鬼。她有着好感的，只是‘楚祈霄’而已。但是你……这是杀死了她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啊。”
    “我无所谓了。”我把手揣进口袋。“反正你们也是要死的，不如多说点话为好。”
    “只要我在，我们就可以在这个结界里把你杀死，对吧？”那名叫做蓝电的城/管也盯着我。
    “不是啊。”我恣肆地笑：“因为这个世界受我的控制啊。这个世界就是我制造的。我怎么会有允许你们杀了我这种设计呢？”
    蓝电愕然地退后一步，我却依然不动。
    风从极小的窗上流入空间之中，吹动了我黑色的长风衣。我斜倚在玻璃罩上，试图装出一副“在世俗之中被沉淀出一种从容的美”的样子，但是只是让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更加可憎了几分。
    我不介意。我不介意的。
    我怎么会介意呢。
    ——我……怎么会介意呢？这些愚民的看法？
    然后转过身的刹那，泪水还是无法抑制地从眼中滚落。
    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孤独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容不得我想太多了。虽然成为被他们仇视的异类，但我不想在乎这些了。我需要抓紧时间。
    ——我从长沙发上起身，点燃了桌上的工艺蜡烛。
    漂亮的浅蓝色蜡烛，里面盈盈的光像是盛满了星辰大海。
    “我在。我一直都在。”
    那微弱的烛光摇曳着似乎要告诉我这句话。是的，它是叶椛城送给我的。很多年前了。
    我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用珍贵到无以复加的东西换来了什么？
    晃了晃杯子里的酒。在外界的时候我还是个学生，几乎从来没有过喝酒的经历。但是今天我从酒窖里找到了它。
    没有醒酒。直接地把它打开然后灌入嘴里。暴殄天物么？我不觉得。
    喝完这杯酒我就要走上末路了。与大家的殊途。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殊途同归。
    今天的月相，是新月。
    我沉默地倒尽最后一滴酒，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也许有眼泪滑过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