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枫街

我坐进车里，将车钥匙拧到发动的位置上，然后踩下了油门。我不担心有谁能从那个结界里跑出来，即使有，这个空间也会顺应我的心意把他们拦回去。换言之，自从他们进入这个空间开始，就是必死的结局。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讲，他们不也获得了更长的生命吗？而且还比正常人都多了几条命，还能玩玩暗杀游戏。
    但是突然就觉得心酸了。不知为什么，觉得他们实在是值得怜悯的。这种感觉突如其来，让我自己都被惊住了。
    我一路飞驰着。在天幕被夕阳瑰丽的光染成浅浅淡淡的、具有层次的橙红之时，我站在了冰原之上。那夕色多么绚丽，将曙光层层叠叠地染成女神裙摆上最美的花朵。简直美得无法形容。像是神子降世。
    这是我用精神建造出来的一个空间。但是也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因为当年我把它建造好以后就实行了那个计划。多年过去，它比我想象中还要美丽。
    再一踩油门，我的车行驶进冰原上一座冰山的洞窟之中。多年的寒冰斜斜地织成晶石般的幻梦，明明澈澈地呈现出宇宙洪荒中的浩瀚与澄净。
    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我仰头。洞窟中很暗，但是我却用精神给它点上了如星子般的几盏灯。极高的洞顶深邃悠远，晶莹的浅蓝色包裹了我整个视野。宁静空旷的空间中，一畹冰湖清澈又安恬。我索性从冰堆积成的斜坡上直开出去，在直通出去的洞口却看见了漫天繁星密布，洋洋洒洒像钻石细碎。
    为什么没有人陪我看这样的美景呢？为什么我非要把他们关起来呢？——哦，对了，是为了他们不要乱跑。那叶椛城呢？
    ——叶椛城呢？
    她又为什么要离弃我？为什么要放弃我？为了她所谓的正义？
    觉得委屈的时候又暗自讽刺自己实在是太可笑太矫情，明明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还在这里耿耿于怀。或者说明明是无望的东西还在这里奢求。
    我想象她坐在我旁边的笑颜。如果是她的话，笑起来会很美吧。
    我会想象她陪我看夕沉冰原尽头。我会想象她陪我走过漫漫荒草。我会想象她长发飞舞，跑车却在山间驰骋的样子。
    时光流溯绵延，流动成恬静绵长的天空。
    “椛城。”
    “椛城。”
    我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叫想象中的她，还是在悲哀自己。日复一日地我追逐着自己的过往，追逐着不可企及的东西。但是如果这一次失败了怎么办？我如何立足？
    Circulation是支持这个世界存在的源泉。如果大家全部都卸载了Circulation，那这个世界就会崩塌。但是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我在。
    只要有我一个人还安装着，就没有任何问题。至于他们卸载以后他们自己会发生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熟悉的界面是宁谧的深蓝，却隐匿着一脉暴/力的源头。我非常清楚这个游戏其实是什么。
    你绝对不能踏错一步。表面上看它是一个虽然有打副本但总体来说画风极其唯美的游戏，但是如果你无聊到把“无尽走廊”一直往前走，你会发现它根本不是无尽的。虽说拖无尽走廊页面会拖两分钟左右，但是你如果耐下性子，它一定有尽头。尽头是一扇门，里面是真正可怖的密室。
    带着微笑的巫蛊娃娃，带着血的雕刻刀，头顶上随时会落下的巨石，血腥的肢体，面包已经失去了水分的三明治里夹着鲜血淋漓的肉……诸如此类。
    但是这和它掩藏的秘密简直一文不值。如果仔细看看架子上的书，就能发现那个永生的究极秘密。我给这个有耐心的人准备了一份厚礼。
    可惜……没有人能找到啊。
    我微微挑起嘴角。时间不早了，现在回去我还能准时就寝。
    直到肢体滞涩住了，把一切都僵化了。我靠在车上，看着夜色一点一点暗下来，无声无息地沉沦，把我的视野遮蔽得一片黑暗。喉咙里像是有刀子在割那样疼痛。但我明知道那根本不是出于病痛，而是我自己无法退去的执念。
    我谎话连篇又苟且独活。我是个懦夫又是个小人。但是我并不厌弃这样的自己。这样的自己……才像个“人”啊。完美的角色能叫“人”么？
    我希望这不是个悲伤的故事。我希望最后我还能完成我的愿望。
    我觉得我要求的向来不多，是吧？这回我就简简单单要求这一件事，如果上苍还不能庇佑我那我可就真的没辙了。该怎么样怎么样，我得死，这个空间也得覆灭，他们也得不偿失。所以我估计他们就是要把我关在暗无天日的囚笼里，让我就这样过这浑浑噩噩的一辈子，没有人权。所以我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失败，也一定是我死亡的结局。
    我开着车再次行驶在那条公路上。没有其他车也不可能有其他车。我行驶得很慌乱，加之夜色太深差点就出了事故。不过还是平安地返回了原来的地方。
    他们都停止了喧哗，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等我回来。
    “哟你们都这么乖啊。”我笑笑，“是在等我来取走你们的灵魂么？”
    没有人应答。他们不屑于和我说话。我的目光瞥向了叶椛城。她闭着眼睛，恬静得像是她突然转性了似的。当然我是不信她会坐在这里等着我杀她的。她一定是在想杀我的点子……啊真是得不偿失呢。
    “我有孤独和酒……你跟不跟我走。”
    这句话不是用在这儿的，肯定不是。但是我觉得用在这里一点都不搞笑。
    她不会跟我走的。
    她要杀我的。
    我何必这么可笑地一遍遍去揣测她的想法。
    流光倒是一直站在结界外面等着我。我心里还是有那么点感动的……在这种时候只有流光一个人能等着我……能站在我一边。
    突然就热泪盈眶。
    叶椛城是初升的朝阳，照临下土；她是冰原上的夕阳，绚烂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