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不患寡

29 查办


谷雨被禁足的第三日,待寡人下朝木氏便来禀报调查的结果了。
    她经验颇足,绕过御膳局,直接拿的是送食材的宫人,又顺藤摸瓜摸出来了个采办食材的小吏。接着便是沈嵘亲自拿人,将那小吏缚住手脚,堵了他欲咬舌自尽的嘴。
    再后来,看押之中,不知怎的那小吏口中的绢布落了地,一个不查竟被他逮到机会咬舌自尽,就此断了线索。木氏分外懊恼,只从那小吏身上搜出点东西,便匆匆来回禀了。
    其实,那小吏看着嘴硬,若是上了大刑伺候兴许能招出什么来。只可惜为时已晚,还未用大刑,他已断了气。
    木氏禀报完后,又特意强调了一番,怀疑宫正司也混入了同伙,行了弃车保帅的手段,趁人不备结果了疑犯的性命。
    寡人却不能告诉她,其实这不过是沈嵘动的手脚,弄出个死无对证。倘若当真叫她查出跟魏氏有关,魏氏的太后之位怕是保不住了,将来又谈何与吴党抗衡。
    寡人要的不过是将此事变得晦暗不明,矛头直指魏氏却又毫无证据是她所为,叫后宫前朝好歹明确下站位。若是谁人依旧站在魏氏身后,寡人必定要除。
    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证据只是个很小的荷包,样式却是宫里头的。
    “说吧,这荷包又为何称得上证据。”
    木氏看起来很谨慎,这案子她没办好,寡人饶得了她,以她的心性她却饶不了自己,当下忙道:“回陛下,尚衣局那边对于布料发放都有记录。奴婢查过了,这种布料只发了几个太妃那里。且看绣线,这种绯红色的线又只发给需要的太妃。其中有明德太后和慧德太后以及一位穆姓太妃。奴婢觉得,那疑犯乃是宫外小官,却有出自宫中的荷包委实奇怪。故而奴婢推断,他必与哪一位娘娘或娘娘手下的人有过接触。”
    这荷包正是沈嵘窃取来塞到那疑犯身上的,今日下朝之后他曾通过江怀给寡人知会过。
    寡人点了点头:“这里头的东西,你可曾打开看过?”
    她道:“奴婢看过了,是一张很小的方巾,用细小的针线绣了一行情诗在上头,落款处只有一个‘莲’字。”
    在这几个宫里头,名字里带了‘莲’的,就只有魏氏的贴身宫女,婳莲。沈嵘这个扒手当得委实漂亮,竟扒到了婳莲身上,窃取了她的贴身之物。
    “除了婳莲,怕是没有别人了。”
    她应和点头。
    但即便木氏被沈嵘引着查到这里,却不能给婳莲定罪。区区一个荷包只能说明两人可能存在关联,却不能说明婳莲授意疑犯将枸杞粉调换成红花粉。
    线索断了,木氏懊恼的正是这个。她急着来给寡人回话,想来是希望求道旨意,提审婳莲。
    “罢了。你将案卷与荷包送到魏氏宫中,拿了婳莲去宫正司好好审。她若不肯招,你放了她就是。”
    寡人这是又在和稀泥了,查了三日查得莫名其妙。不管谁是幕后主使,怕是都跟着晕了头。但从魏氏在刘氏那儿的反应来看,寡人确定就是她干的,故而才敢放心牵扯到魏氏身上。倘若结果是丞相构陷魏氏,寡人非要把魏氏弄出来当替死鬼,岂不打草惊蛇让丞相察觉出什么。
    木氏听了吩咐,欲言又止。从她的角度来看,她应是觉得寡人惹不起魏氏,故而宁愿吃下哑巴亏也不敢动魏氏的人。
    她好容易求到了拿人的口谕,却不尽如人意。
    于是寡人看看她,又补充道:“寡人自有打算,你不必自扰。你掌管宫正司时日尚浅,根基未稳,现如今便得罪太后于你无益。”
    她听了,先是拜谢,再又说了些对此案的打算便退下去了。
    木氏走后,寡人取出周老先生的书看了些时候,认真做了批注。而后小小打了个盹儿,才命人将奏折般到霁室殿,自己批阅起来。
    没了丞相先阅,奏折批起来甚是伤脑。好在奏章并不多,到太阳落山时分,终于全都看完了。近来,寡人处理起政务越发得心应手。等再熬个一年,待生下孩子少了后顾之忧,应当就是彻底收权之时。
    又过了一晚,到第二日,木氏来禀报,说婳莲一口咬定那荷包不是她的,她一直呆在宫中又岂会和宫外的小小官吏扯上关系。另一方面,魏氏又在暗中施压,木氏便只好将婳莲放了。
    虽是放了,婳莲被卷入毒害龙胎之事却是被传得沸沸扬扬,连带着魏氏的声誉也受了些影响。
    其实这件事魏氏的手段还算高明,至少弯了许多弯才把红花弄到寡人的吃食里。却不想寡人生拉硬扯,给她弄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事情查到这里,至少可以还谷雨一个清白了。木氏离去后,她便被解除禁足,出了东偏殿。
    此事总算告一段落,但谷雨却着手对御膳局并采买官署进行了相当严厉的问责与打击。她这下就像是被放出笼子的老虎,走哪儿咬哪儿。
    翌日朝堂之上倒是没有人提起此事,连丞相也未说什么。他如今自认有了亲近吴党的刘氏坐镇后宫,朝堂上也就不必和太尉正面冲突了。况且奏折都不给他看了,他元气大伤,便安静不少。
    倒是提了周老先生生病,耽搁了学业及两位伴读之事来。然而,寡人敷衍几句,偏偏由此扯到了另一个人的病来。
    “李爱卿的爱子,如今可大好了?”
    李疏今日上朝来了,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大圈儿。听御医说,李淦确实病得凶险,醒来时都快不认人了。
    “多谢陛下关怀。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来得急了。托陛下洪福,犬子昨日已能下地行走。”
    “如此便好。”
    寡人说着话,稍稍留意了下大司农的反应。李淦是他女婿,自己的彪悍女儿险些弄死夫君,他略显得汗颜。
    反观作为月老的丞相,却是半点歉意也无,倒还暗暗瞪了李疏一眼。也对,倘若大司农的女儿是个知书达礼的,他还不一定愿意签这条红线。
    只盼着哪一日,算不得身体强健的李淦被自己夫人折磨得英年早逝才好。
    这般用心险恶,李疏这会儿怕是真切感受到了。高处不胜寒,只有共同的利益,哪有至死的朋友。不过是怀疑龙胎是李家的,丞相便极力打压李家,往后李家还怎么混?
    看到他们之间不痛快,寡人方能痛快。
    时光如流水,一眨眼便到了寡人的生辰——千秋节。虽说只办家宴,但哪个朝臣敢不当回事儿呢,便都亲自送了礼进宫,皆由礼官登记在册。
    寡人是个不贪心的,从前总是散了银钱给贴心的宫人们,自个儿只留了些许应付心大的谷雨即可。如今咋见这么多贵重玩意儿,竟似山猪不会吃细糠,倒渗得慌。
    这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花完呐?够寻常百姓花几辈子啊?
    寡人瞅着吴瑨送的巨型玛瑙,颇感到无力。这样的俗物委实不像吴瑨送得出来的,定是丞相心急自家不解风情的小侄孙落后于魏长松,替他送来争脸面的。
    那吴瑨自嘲没有官职在身,怕是压根儿就没有准备生辰礼。
    至于魏长松,中规中矩送了一对玉如意,这次倒是没再挤破脑袋争脸面。
    寡人看得眼花缭乱,拿着玉如意问谷雨:“酥酥你看,这如意雕工与材质俱佳,可还能入你的眼?”
    此时正在忙活着安排家宴的谷雨根本没那闲心理会,只略略瞟了一眼,不耐地丢了四个字出来:“什么玩意儿?”
    然后便走了。
    寡人叹了口气,便知道她看不上,也就把它们塞给了逐云:“去岁你的生辰倒是给你忘了,这对玉如意就给你吧。”
    逐云比不得谷雨眼界儿高,哪还计较是不是谷雨要剩下的,当下欢天喜地收起来,笑得合不拢嘴。另有那丞相弄来的巨型玛瑙,寡人将它赐给了江怀装点宅子。
    其余的皆收入库中,独独取了李疏送来的珊瑚一对放进霁室殿摆放着。因求个清静,内外命妇及后宫众人的拜会皆免了,直到晚间家宴之时,寡人才终于露面。
    头一次后宫诸人好好聚一聚,故而这家宴显得颇为隆重。虽只请到三四位太妃,但两宫太后与舞阳长公主是必然出席的。至于南坪郡王,当真自请去了南蛮,没再回来。
    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八个女人。寡人迈进殿门前深深吸了口气,预感到今日必是个难忘的生辰。
    果然,前脚刚迈进去便听到舞阳银铃般的笑声从里头传来。
    “同样的衣裳,还是母后穿着好看呢。呵呵,母后看着年芳二八,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比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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