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不患寡

32 内心


两个月下来,寡人往丞相府塞的美人初初起了效果。这效果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丞相虽然算不得好美色,这辈子见过的美人绝色也不在少数,但年龄大了总归有的遗憾就变成了执念。年轻时被善妒的夫人毁了青春爱恋,若是再遇到什么贴心的美人,必定不会再轻易退步。况且那头妻弟李疏还让他堵心,他便断不会太给自己夫人面子。
    那位立了功的美人,名唤零铃,用尽手段把丞相唬得一愣一愣。而那位丞相夫人呢?风采不减当年,深觉自己到老还被欺负成这样,便雄赳赳气昂昂摆足了架势要收拾零铃。
    哪知她七十好几一把老骨头,拿着手杖上去就打,没成想对方竟然躲开,她没站稳摔断了腿,现今已在床上躺了三天。
    听说丞相听闻此事,也只去看过一次,又将她气得水米难进。
    李疏眼见自己胞姐一大把年纪了还遭受这样的宠妾灭妻,便亲自上门和丞相展开了亲切友好之交谈。谁知丞相反倒觉得李疏手伸太长,管他家事,并没有给李疏什么好脸色。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寡人慵懒靠在软榻上,听江怀和逐云先后禀报着近来的大小事情。不是李淦夫纲难振,又被自家夫人体罚了,就是魏氏被刘氏气得鼻孔冒烟,舞阳又干了什么蠢事,朝中官员谁和谁又走得近了些。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事,听听知道局势就行了,要说最近有什么大事,当属李淦出人意料不幸被降了职。
    李淦任职大行人,需知那并不是什么容易出错的官位,待再熬几年便能升任。哪知他运气不好,头一天被夫人拿砚台砸了手,第二天书写公文时一时手痛,便写错了字。偏那公文又到了丞相手里,丞相大人认为他连这等错误都要犯,不堪此大任,当即将他降职。
    我大邺朝已两百年国祚,荫蔽为官者不在少数,尸位素餐者也数得出来不少,李淦这个错误并不算大,丞相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结果,偏偏丞相两只眼都瞪得老大,硬是将他罚了。
    李疏本就受够了丞相的气,前头胞姐才被给了气受,后头最宠的小儿子又被打了脸面,时至今日他总算明白自己再怎么隐忍,丞相也是不领情的。于是,昨晚上一个不忿,跑到寡人面前说要效忠寡人。
    寡人当然明白,他早就知道这背后是寡人动的手脚,无奈丞相死活不相信。既然皇帝本人不傻,还知道挑拨离间维持皇权,他何必再忍气吞声,倒不如早早站队皇帝,将来定有好果子吃。
    但寡人岂是容易上钩的蠢鱼,当时便只敷衍回了他一句:“爱卿的意思是,从前没有效忠寡人?”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便将他一腔热情堵了回去。
    他倒也够诚心,今早在朝堂上便大义凛然呛声丞相了。当时丞相那表情,脸色一垮,当场就懵了。别说丞相吓了一跳,就连寡人也委实没有想到他倒戈得如此干脆。
    这才三四个月,寡人竟然打出如此漂亮的一仗,果然是兵贵神速,不要脸才是上上策。
    当寡人愉快而舒服得快要入睡时,刚刚汇报完才出去没多久的江怀又摸回来了,站在跟前迟疑着要不要把寡人叫醒。
    其实听到脚步声时寡人便清醒了,于是睁开眼替他做了选择。
    “江常侍有何要事?”寡人边说着边坐起身,心想能让他去而复返的,应当是什么重要之事。
    且看他脸上的表情,颇有些迟疑,于是寡人又多正视了几分。
    “陛下。”他顿了顿,“沈嵘沈将军今日按例于宫中巡查,行为略有些奇怪……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臣想着,还是禀告陛下一声为好。”
    沈嵘?他会有什么古怪。他每日在宫中直来直往,与旁人甚少沾染,还能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寡人坐直了些,因为明白他的为人,故而心中莫名忐忑起来:“说来听听。”
    “沈将军巡查宫正司时,有人看见他曾和宫正女官木氏单独说话。时长大约有半柱香,因避开旁人,谈的什么话便无人得知了。”
    沈嵘和木氏单独说话吗?
    “你觉得奇怪?”
    江怀答道:“臣想着,兴许是陛下吩咐的。但,如果不是陛下的意思,那的确奇怪。”
    对啊,这确实不是寡人吩咐的。
    沈嵘掌管羽林军,是直接听命于寡人的,连懿旨都不一定能驱使得动他。但凡有何事务,他必定要先禀报寡人,怎可能单独和木氏商议。
    故而,他二人所谈之事,极有可能不是公事,而是私事。
    然而,寡人与木氏打过多年交道,从未听说过她与沈嵘熟稔到可以私谈的地步。这其中还有什么秘辛不成。
    从公事上讲,寡人相信沈嵘,他和木氏谈什么都不会伤害寡人。但从私事上来说,寡人心里却十分不舒服,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木氏和他关系匪浅。
    “知道了。”
    江怀见寡人听了却没有什么指令,又略迟疑了一番,才要退下。他向来敏锐,万事喜欢查个水落石出,眼下寡人却没有吩咐,倒叫他心里不爽利了。寡人这般回应,他难免不会觉得,这只是寡人吩咐沈嵘办的。
    其实,查来查去又能怎样,对沈嵘越知道得多,越割舍不掉。木氏年纪廿五上下,长得桃羞李让,与沈嵘站在一起端的是郎才女貌。
    不是寡人多心,是女人天生以来的直觉在作怪。只是,哪怕这个木氏确定就是他神秘莫测的未婚妻子,寡人也得欣然接受。
    谁叫寡人根基未稳,棋未下完,戏未唱罢,时不利兮,没这个命呢。若是叫三公知晓他才是尚未出世的皇嗣之生父,以三公的权势,定会先谋划除掉他这一大障碍。
    终究是不愿他承担这个风险,可寡人到底心有不甘。
    “慢着。”罢了,憋着叫人难受心慌,难过也该清楚明白地难过才是,别到头来只是自己想多了,“查一下木氏,沈嵘就不必查了,切勿叫沈嵘察觉多心。”
    “喏。”
    江怀终于舒舒服服走了,寡人却已睡意全无,将宫娥都遣出去,独自呆坐了许久。
    ……
    我萧幼妤,原本是个无忧无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公主。“寡人”这个自称,委实一点也不好听,我也不想坐上皇位。
    若是父皇还在,若是皇兄还在,我与沈嵘定不会止步不前。尽管他有未婚妻子,只要我喜欢,就可豁出去一试。毕竟,原本我便是钦佩他,对他另眼相待的。
    可是现在,不止这层窗户纸不敢捅破,连沈嵘究竟对我有无男女之情,也是未知。
    想问,却又不敢问。
    所以,做皇帝有什么好,得到皇位,却注定要失去太多太多。寡人,寡人,孤家寡人……
    沈嵘,我对你难割难舍,一日不见心里寡得慌。却不知在你心里,我占了几多方寸。你那日送了昔年耳坠,究竟表的是一见钟情,还是忠君之义。究竟是我领会错了,还是你我心照不宣。
    若是你心里也有我,可愿等我稳固了权位。到那一日,我一定许下一生,与君携手白头,至死不渝。
    我,萧幼妤,怀着你的孩儿,想要做你的妻子……仅此而已。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