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不患寡

31 芳心


沈嵘送了寡人落下的耳坠,这是何意?随身带着寡人需要的东西,这又是何意?寡人一时高兴过头,清楚明白,非常确定自己珍藏了二十年的一颗芳心算是栽在沈嵘手里了。
    “那么,沈将军送寡人这个耳坠,顶多算是归还,谈何大礼呢?”事情回到礼物本身来,这耳坠确实略显寒碜。
    他笑了笑,目光如炬:“陛下难道不觉得,回忆最重么?”
    回忆最重?寡人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微微红了脸,心虚地低垂下头:“沈将军说得没错,回忆无价,是人一生最宝贵之一。”
    “所以,臣送了它,相信比任何金银宝物都要贵重。”
    “……可是,沈将军为何现在才送来?”
    沈嵘顿了许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兴许触到了我们之间不该提的东西,寡人略感尴尬,便想清清嗓子换个话题,他却又说话了。
    声音是那样轻柔,让人感觉不到他是个铁血武将。
    “现在是时候了。”
    是什么时候?寡人抬起头,分外疑惑,又被他突然异于寻常的言语糊弄得有些迷糊,便一时呆滞了。
    “臣还有公事,先告退了。”他说完便拱了拱手,不管是音调还是表情均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个满身和暖春风的人不是他。
    喂,等等啊!寡人傻呆呆地伸了伸手,他却片刻不留,脚步飞快地走了。
    “……”
    为什么现在可以送来啊?!说话留一半,那不得把人憋死!捡到东西不是应该马上归还么,现在扯回忆重要抵了一个生辰礼,这算什么回事儿……
    难道说……寡人那一剑把他削出毛病来了,致使他对寡人一见倾心,小心翼翼把这耳坠保管着。碍于当时寡人的未婚夫,也就是他的义兄弟新丧,他只好把这份情埋在心底不曾提起。况且,他还有个未婚妻。现在寡人与他不是夫妻却有夫妻之实,他便又别别扭扭表达了一下对寡人的爱慕……
    这……寡人使劲晃了晃脑袋,拍案而起!不对,沈嵘正气凛凛,既然有未婚妻,又怎会来勾引寡人!
    是寡人的意淫……寡人怎么可以意淫!他分明是想表达君臣之间情谊深厚的!
    不行,得再去找谷雨挨个巴掌才能清醒。可这会儿她大抵已经睡了,今晚寡人恐怕只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不过,沈嵘那个未婚妻到底是何人?谁那么好命。
    ……
    就这么和沈嵘不明不白地相处着,他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耳坠的事了。转眼间就入了夏,寡人的肚子已经显怀,真如谷雨所说,成了个穿什么都不好看的大肚婆。
    寡人在镜子前皱了皱眉,看见镜子中的人儿脸上的肉多了一圈儿,顿时感觉万分委屈。怀孕操心的是自个儿,吐得天昏地暗的也是自个儿,肥的也是自个儿,这时候寡人多想有个贴心人说:乖,肥成猪也是我心头最美。
    这样柔情的话沈嵘是给不到的,寡人只能在谷雨身上找点安慰。
    “酥酥,你就是个乌鸦嘴!你看看寡人这幅样子,竟然肉出了弥勒佛似的下巴,这可怎么见人……”
    谷雨听罢却没什么反应。
    “酥酥?”
    “哦。”她抬起头,心不在焉瞥了一眼,“你说什么?”
    “寡人胖了!”
    她终于换了个姿势,又看了看寡人,突然噗嗤笑了,“胖了还照什么镜子,我帮你砸了好了。”
    “……”
    要知道,姿色上寡人比不了谷雨和舞阳,却也是皇城里头一枝花,怎么能胖成一头猪,这心理落差也太大了。
    镜子它不过是说了实话,怎么能砸呢……寡人不过是胖了,也没丑到砸镜子的地步啊。
    安慰呢,没找到,却又被她奚落一番。罢了,习惯就好,寡人也不跟她置气,反倒往她身上一靠,抱着她的手臂不撒手。
    “就知道你嘴毒——说,刚才在想什么呢?不说寡人可不松手。”
    “哟,还跟我讲条件。”谷雨大笑起来,却是目光散散,带着几分敷衍。寻常她开起玩笑了,不仅言语上不饶人,连眼神也十分强势。
    此时这般作态,寡人怎不疑心。
    谷雨素来也没什么好瞒着寡人的,我们两人在这宫里“相依为命”,有些事情她不说给寡人听,还想说给谁听。
    故而,她也是稍稍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寡人的头,便无奈开口道:“我刚才在想,清池先生那么高的造诣,此生最后一块玉器作品怎么偏就送给吴瑨了呢?吴瑨若是真心爱玉,真的称得上清池先生的知心好友,又怎会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玉挂在腰间,也不怕碰坏了……”
    “……”怎么突然扯到吴瑨身上了。
    前些日子,寡人倒是和谷雨提起过吴瑨身上那块玉,当时谷雨对此嗤之以鼻,寡人便没再提起。
    敢情这是我大邺玉器巨匠,清池先生的遗作?那君子斋的玉千金难求,固然珍贵,可要是和清池先生的比起来,简直是俗物。
    当初寡人得见吴瑨腰间悬着的这块玉,虽不如谷雨那般一眼便能认出出自谁之手,却也觉委实不错,便暗暗记下说给谷雨听。
    吴瑨他能够得周老先生和清池先生另眼相看,想来德行与风骨自然是翘楚中的翘楚,已经不能用“读书人”来概括了。
    “听你的意思,是已经和吴瑨说过话了?”
    谷雨神情恍惚地点头:“嗯……”
    也就是昨日,周老先生来授课,将将讲完课时谷雨突然闯进来,附耳说两宫太后闹起矛盾来。以她的身份不好出头,她只好将此事交给寡人亲自处理,且又说再晚一步小心收不住场面。
    事情是这样的:那魏氏闲着没事儿,找了个由头,硬要收拾某个早看不惯的太妃,结果刘氏不答应了,便将此事阻下。
    这可关乎到两宫太后谁高谁低的问题,魏氏怎可能听话罢手,便将刘氏遣去先行带话的宫女掌嘴,理由是那宫女跪得不端正,她要替刘氏教训。那头赶来的刘氏一看自己的人被魏氏教训了,当时就感觉被呼了一巴掌,面子上挂不住,于是又说慧寿宫通报的小太监嗓音不够响亮,不敬太后,又叫身边的人把那小太监也掌嘴了。
    按理说,你来我往,反正也不会争出什么高下,此事就该就此打住。然而,刘魏两人虽然都明白这个道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舞阳。舞阳年轻气盛,又凡事不过脑子,三言两语再度挑起事端。于是魏氏说什么也要收拾那太妃,而将给魏氏添堵作为己任的刘氏,说什么也不让她动那太妃一根汗毛。
    那夹在中间的某位太妃,大约也是奇了怪了。从前她也没怎么与刘氏亲近,怎么天上掉馅儿饼,不!掉了个刘氏来拯救她……
    寡人当即便去了,调解了几句就说身子不舒服,顺势“晕了晕”岔开话题,就将此事暂时平息下来。
    寡人在那头处理纷争时,将谷雨留在凝辉殿替寡人送周老先生出宫,她定然就是那个时候看见吴瑨的玉的吧。
    “所以说,上次寡人和你说的可一点都不虚,当时你还不信。现在亲眼见过了,信了吧?”
    “信倒是信了,可这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谷雨猛一拍桌子,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清池先生的绝世之作怎么能被当作普通玉佩带在身上,吴瑨真是暴殄天物!我看不下去找他理论,他竟说那是身外之物,情义到了就是,还说他将玉佩戴在身,清池先生在天有灵一定很乐见。”
    他两个,一个将玉锁在箱子生怕弄坏了,一个却将之看作身外之物,实在是天差地别的见底,怎不争执起来。依寡人看,就算是争执,也是谷雨为那块玉操碎了心,拽着人家吴瑨不放,非要他将玉好生保管。
    但凡是扯上玉,谷雨便不是那个正常的谷雨,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也不一定。明日吴瑨入宫伴读,若是还敢戴着玉来,怕是难逃谷雨的骚扰了。
    寡人一时乐了,从来没见过谷雨着急成这样。谁也不曾收服她,怕是这个沉默寡言,自有沟壑的吴瑨能叫她摔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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