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娘子殿下(重生)

19 故人至(三)


婉尘闻言确实一惊,下意识的抬手想要阻止,刚刚启唇却又用牙咬住,探出的手收了回来,用另一只手紧握住放在腹前,掌心的指甲早已扎进肉里。
    奶娘们得了消息,进来带走了念祖,丫鬟也铺好了被褥。她静静站了一刻,缓步上前替卓千陵摘了发冠,脱下外衣,又从丫鬟手中接过帕子,要伺候他盥洗。
    卓千陵低头看着她沉静的面容,桃花眸如星辉闪烁,几乎令人无法直视。
    突然牵住她的手,感觉那双仿若无骨的柔荑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一颤,他这才满意的微微笑了,扬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下人们鱼贯而出,低头垂目,动作整齐而谨慎。婉尘突然明白之前所见的家奴惫懒之态都是伪装,这偌大侯府恐怕也有不为人知的森严一面。
    卓千陵见她走神,也不介意,松开她的手自行盥洗完毕,又至屏风后面换了寝衣。出来时,便看到婉尘已经散开了发髻,正坐在妆台前一一摘下首饰。长发蜿蜒着一泻而下,如一匹上好墨锦,在烛下泛着清冷的光,衬得她单薄的肩头略显萧索。
    他没有走过去,而是返身坐到那张铺陈一新的弦丝雕花架子床上,略略整了整衣袖,开门见山的说:“我对外都说,之前与你有过一子,未足月便滑胎了,曲袖流觞那里我也已经打点好了,便是谁去查也会以为你我早就相识。”
    婉尘手下略停,抬头自镜中看着他。在孩子的事情上,她是恨极了他,可眼下也不能与他翻脸。故而念头一转,起身盈盈拜倒:“婉尘多谢侯爷庇护之恩。”
    卓千陵示意她起身,叮嘱道:“你自己也要记好,切莫与他人说漏了。”顿一顿又说:“你刚遇见的顾公子是我姨母的亲子,他随族中元老搬来元京城中,以后恐怕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婉尘一愣,难怪顾成锐可以进到侯府内院,二人竟是亲戚。只是……
    “侯爷知道?”她试探着问。
    “知道什么?”他反问,唇角微翘。
    婉尘望过去,那人剑眉深目,琼鼻皓齿,端的是一副堂堂面容,只可惜他的笑容太过狡黠,加上眸中闪烁的细碎光芒,让人忍不住提防起来。
    于是摇摇头不再说话,转回身去继续卸下妆容,盥洗换衣,直觉自己被一道视线牢牢锁住,却仍是平心静气,举手投足端庄优雅。只是在上床之时,心中难免有一丝排斥,银牙暗暗一咬,将烛火熄了,缩手缩脚的躺了上去。
    卓千陵也躺了下来,二人间有片刻的安静。
    就在这一片沉寂中,婉尘越来越紧张,双手牢牢攥住衣襟,屏息凝神,耳边那个男人的呼吸声很轻,却四平八稳的没有变化。她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痒,忍不住轻轻咳了一下。
    卓千陵呼的一声翻过身来,双臂撑在她两侧,脸一点一点慢慢靠近。婉尘起先还瞪着眼,眼看他就要吻上来,连忙慌张的紧紧闭住,却不想他在关键时刻转了方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侯府最近不太平,像是有他人的耳目混了进来,不论你多不愿意,都得与我扮作恩爱的模样,你可明白?”
    他说话时有暖暖的气喷到耳朵上,她紧张的几乎已经窒息,脖子都僵了,很用了番力才从嗓子里憋出个变了音的“嗯”来。
    卓千陵却没有其他动作,就那样伏着身子又看了她许久,终于翻回身去,再没有动静。
    婉尘哪里还还有睡意,又不敢翻身惊动他,就那样瞪着帐子顶不知过了多久,才明白他不打算对她做什么,渐渐放松睡了过去。
    只是不知,身边那个人在黑暗中偷笑了多久。
    第二日醒来,卓千陵已经离开云蔚院。曲离从不侍候她梳洗,乔氏指过来的两个小丫鬟用着倒也可心,她便唤了她们进来,穿戴打扮。正在描眉之时,眼风斜斜一瞟,便看到窗户上印着个人影,不停的走来走去,瞧身形应该是曲离。
    她略略沉思,令丫鬟们退下,唤了声:“曲离,进来吧。”
    曲离在门边探头探脑,确定了她已经穿戴整齐,这才快步冲了进来,想问什么,又忍住,将手里端着的药碗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婉尘问道。
    “安神汤。他一早命人煎的,说你昨夜睡得不好。”曲离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真的和他……”
    婉尘自然知道这个“他”说的是谁,她接过药碗,心中明白昨夜自己定是又做梦了,一仰头将药喝尽,才语气平淡的说:“已经进了这道门,这是迟早的事。”
    曲离有些怔怔,似乎替她不甘,又极是无奈。半晌,默默的叹了口气,走到妆台边选了几只钗,轮换着比划到她发髻上供她选择。
    “昨天武勋在前厅坐了一刻,乔氏帮你解释了,他倒没什么反应,只是送了一块上好的独山玉给念祖。”曲离想起前日所见,向她描述道。
    “是么……”她沉吟。看来是自己多疑了,武勋的出现应该只是巧合。
    于是放下担忧,转而向曲离吩咐道:“你告诉城主,设法安排我与顾成锐见一面。”
    “那是谁?”曲离好奇。
    “一个旧人,”婉尘择了一对银鎏金镶玉嵌宝蝶赶花边簪,自己反手插在头上,淡淡的说:“昨日遇见了,如果放着不管,恐怕会泄露我的身份。”
    顿了顿又叮嘱:“你出入要小心,这侯府,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顾成锐的新府安在元京城东北面的长安街上。战乱中财力紧匮,又是举族迁移,搬来的时候也受不了不少苦,好在族中长老有远见,早在栾霖城破之前就隐匿了部分财产,如今在这条偏僻萧索的长道尽头选了一套简陋却宽敞的宅子,才算把阖家都安顿好了。家里那些絮絮叨叨的老人们还在抱怨着元京城中偏寒的气候,不如栾霖城的春天温和舒坦,他早已奉了父亲的命令,与这城中曾打过交道的远亲疏朋联络交际,以期能让整个顾家早日扎下根来。
    今日中午他应几个贵族子弟相邀,去城中有名的巧膳楼吃饭。一路上鲜衣怒马,看着也是风光无限,只是他的心情却没有往日的半分轻松。
    家族落魄,生计艰难,他身为嫡子,自然要担起重兴的重担,所谓的少年意气已是不复存在,朋友之间也不再是简简单单的脾性相投,而是有目的的接近和谄媚,这一切无不让他意兴阑珊,心情沉重。
    更加上,那日见到了心中时时思念的人……
    那依偎在他人怀中的婀娜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他眼中暗沉更甚,狠狠将缰绳甩给了迎上来牵马的小厮,大步迈进了巧膳楼。
    刚一进门,便有人在楼上张扬的大声唤他:“顾世兄!”
    他无需抬头看,便知那是莫绍允,昌国五大世家莫氏的二房公子。几日前他曾随父亲去莫家拜访,二人只算得上有一面之缘,不想昨日收到他的邀约,说是与自己投缘,要介绍几个世家公子来认识,如此才有今日之事。
    当即换上一副欣喜的表情,仰头拱手道:“莫贤弟!”
    二人好一番寒暄,热络的仿佛是多年好友,之后一同携手进入包厢,里面果然坐了几个纨绔,莫绍允为顾成锐一一介绍,他自在心中牢牢记下,谈笑风生,推杯换盏,少刻便似成了生死与共的挚友。
    酒过三巡,众人都是醉意朦胧,却还在虚与委蛇。顾成锐心中烦闷不减反增,借口内急出了包厢,还没走几步,便有个小二热情上前带路,他跟在后面,不知从哪里下了楼,东拐西绕的,竟走到了一处院落之中,苍松假山,清池锦鲤,景色颇佳,应该是这酒楼的后花园。
    他沉重的脑袋经着凉风一吹,顿时有些清醒,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小二不知何时竟已不见。他不认得路,四下里张望寻找,隐约瞧见前面桥旁的亭子里站着人,便快步走过去想要问路。
    只是走得越近,心中的惊疑也越盛,那背影,那仪态,分明是……
    “晰儿……”他喃喃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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