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颖

18 楚空


又发了近半月的呆,瑞梳忽然跑来道喜:“姬君!姬君!萧则帝君他醒过来了,您快去看看吧!”她一直唤我“姬君”,我也没让改,就这样唤着,仿佛还是过去,陈黎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得知这个消息,我没有太多的激动,心里有些忐忑,却也说不上多么慌乱。慢慢走过去看他,楚空倚在床边,皱着眉,不断地揉着太阳穴,有些痛苦的样子。
    他问一旁的仙婢:“我睡了多久?”
    仙婢热泪盈眶:“近六百年了,帝君,您可算醒了……”
    楚空的声音听着意外的顺耳,清淡,却不冷,棱角也并不很分明。
    见我站在门口,那仙婢小声提醒着:“帝君,神妃来看您了。”
    “神妃?”他继续揉着脑袋,睫毛扑闪,“什么神妃?”
    “就是您沉睡前缔下的婚约呀,渠喜帝君的长女,那个是她的陪嫁仙侍,叫瑞梳的。”
    他顺着那仙婢的目光看过来,一双眼睛分外好看,纯净得就像月光。
    他点点头,费力地站起身,向我走来,微微欠身:“这么多天来真是愧疚,还望你谅解。”他脸上透出些疲色来,我忍不住问道:“沉睡的六百年,你,不想说些什么吗?青涛告诉了我一些,但他也只是一知半解。”
    我对他本就没有太多好感,况且已经嫁进门,我也不想再说些什么客套话。
    “青涛来过?”他微微皱眉,“那他一定对你说了东颖果子的事吧。”
    他似乎也并没有对我的没礼貌表示不满,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
    我略一颔首,忽而说道:“我叫做海卿。”
    “海卿……”他微笑,“好名字。”
    “我这两天心里乱得很,待我理清了思绪再向你解释,你看这样行么?”
    楚空这个人,向我展示的是一种完全不同于父神的温和气质,同样是帝君,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区别……不过他不在意么?对于自己娶了个什么样的妻子进门这件事……
    忽然又觉得他高深莫测起来,还有一点点的讨厌。
    “那……你先休息。”反正已经等了许多天了,再等两天也没有关系。
    不对,我为什么要用“等”这个词?难不成,对于楚空,自己还抱有一些些的期待么?为什么会有期待呢,心不是早已死去了么……
    我自嘲地笑笑,行了礼转身出门去了。
    后来再会,是一个和煦的下午,他脸色好了许多,却仍掩不去眉间那淡淡的愁绪,一丝一丝的浅笑试图遮掩,却欲盖弥彰。
    他来,身姿挺拔俊秀,笑道:“外面的花开了,随我去看看吧。”
    一朵一朵的西府海棠,如美人的唇,轻轻抛下一串串的吻。
    “东颖果子,你现在可以说了么?”
    他仍是微笑:“它,其实就是一个梦,但至于梦到了什么,我可不可以不告诉你?”
    所有吃过东颖果子的人都是一样的反应,拒绝吐露真相。我叹了一口气,心下暗道,连正房妻子都不能说,莫非是春梦?念头一转,我抬头问他:“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在此之前,你难道对我一点好奇也没有么?我是个怎样的人,经历过什么……你不认识我,自然也不会爱我,既不爱我,为何会同意娶我?”
    他侧头,看了我一会儿,又四处看了看,才缓缓道:“我没有爱过什么人,所以娶谁都一样,至于你的品格如何,我会努力去了解,每个人都有可爱之处,我要做的,便只是娶你,然后爱上你。倘若你愿意与我分享你的过去,我也很乐意倾听。”说这段话时,他的脸先是红了一红,继而缓缓归于平静。
    是害羞么?不会的吧,他可是帝君……
    一朵花落在他的肩头,我抬手拈了下来。
    “谢谢。”
    我不禁疑惑,他为什么会这样的谦卑呢?难怪叫青涛如此念念不忘……
    “你有你不想说的事,我的过去,我也并不想说,我们各退一步,互相尊重吧。”我终于也被他逼得微笑了起来。
    他点点头,看了一会儿花,忽然又问:“我欠了你一个洞房,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却也没有脸红。
    显然他之前的脸红并不是羞涩了,那会是什么?
    他在说谎?还是别的什么……
    我虽嫁过陈黎,又陪伴痴傻的他十六年,可到底没有夫妻之实,那方面的事,确实也不想接触,我甚至还妄想着,能为他保留一辈子的贞洁……
    于是便道:“不了,我……”
    我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也罢,”他微笑,“都依你。”
    其实楚空,的确是个很好的人,美丽、博学、温柔、谦逊,完美得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可心中有个他无法打败的陈黎,即便已是很依赖他,却依旧不能将一颗心完完全全地交给他。
    人若在记忆里,便会迷人得叫人无法自拔。即便偷偷将陈黎的形象附着于青涛,也依旧是个楚空无法打败的角色。
    然而他对我,似乎也没有付出百分百的真心。
    但这样也好,平日里虽无情话,却也没有争吵,彼此都当做朋友,这样看来,我似乎也算是幸福的。
    也曾好奇过他的那个梦,那个名为东颖的梦,但是他不肯说,也许到了我们真正很亲密的时候,他就会告诉我,又或许永远不会。
    楚空虽然是个帝君,却因掌管着一处富庶土地,手下仙官们又纷纷拜服于他的品格,所以每日并不忙,沉睡了六百年,也并未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若是闲暇,他便会来陪我,拈着清浅的笑意,看我读书写字,种花养鱼,偶尔夸赞两句。
    像这样提出外出的请求却是第一次。
    “许久未走动了,想拜访一下三清天尊,顺道也去看看渠喜帝君,海卿你不肯回去,只好由我回去报平安了。”
    确实,家中有背叛了我的泽凤与湘本,还有设计害死了陈黎的父神,在这里倒是自在得很。
    我点点头:“路上小心。”
    他出门半月,回来后仍是微笑的,可是女人心思细腻,怎么会看不出他从前就隐隐约约的愁绪变得更加浓烈了呢?
    父神为难他了?不,一定是别的什么事……
    他似乎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专注了,面对我,也总是力不从心的样子。
    最令我感到不安的则是——他渐渐不再愿意来陪我了。
    终于有一天,我去找他,他一手支颐,神色稍有些痛苦,一身地府里的阴晦之气。
    “你,去了地府?”我讶然。
    “啊,”他摆出一副不太好看的笑,“冥王找我叙旧,喝了两杯。”
    冥王……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陈黎的事?所以才对我如此冷漠的么……
    我心下慌起来:“那……冥王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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