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尽歇

大司命所掌命盘，司生死；少司命所掌命轮，司福祸。猊炎闻言，面色阴沉着，望向蕊宫仙子。蕊宫仙子与他对视，忽然笑了。那言语凄凉，那笑靥悲怆。
  “猊炎哥哥是想杀了阿蕊，来结束这所谓的‘祸’么？”
  他无言。
  “神尊万万不可，要知晓福祸自有相依，你若杀了仙子……”
  “我倒是很想看看这场好戏呢。”九天玄女将一缕发捋至耳后，“他们的抉择，似乎会很有趣。”
  “那……就请仙尊拭目以待咯。”见九天玄女的戏接得称心，清也便不再装作劝解，退到一旁观察局势。
  “你们的目的，便是让我杀了阿蕊，对么？”猊炎还算是清醒，只是那少司命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让他心中略有疑惑——以少司命这般人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来借刀杀人，还是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没这么好心，也没这么无聊。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两个人皆是各怀鬼胎。她们有她们自己的执着与欲望——无论她们二人的欲望是什么，这种欲望的本源，都是求生欲。
  或者也可以解释为，被天地玩弄的不甘。
  “神尊，蕊宫仙子便是你的情劫。不知道这个劫，你能否顺利渡过去呢？”
☆、第四十八幕 司命局中九天弄（上）
  “我的……情劫？”少司命此言一出，二人皆是呆滞住，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这番话是何意。
  “是啊……情劫。其实我当初也并不相信，一向自诩无情的神尊猊炎，竟然也会有情劫……当真是令人惊讶呢。”他可以容忍自己有祸根，却不能容忍自己有情劫——于他而言，有情，便是不堪且懦弱的。
  “猊炎哥哥……”他身上起了杀意，蕊宫仙子后退一步，一双美眸倒映着他愤怒且略显狰狞的神情，她望向在一旁看戏的九天玄女与少司命，转眸对猊炎道：“猊炎哥哥……她们都目的便是逼你杀了我……猊炎哥哥，阿蕊不怕死，可是猊炎哥哥，你不能被她们骗了啊！”蕊宫仙子攥住他的衣袖，被他狠狠甩开。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抬起头对着她的便是他手中凝起来的必杀的术法，她合上眼眸等待着，无一滴泪：“猊炎哥哥……你竟然宁愿信她们，也不愿信阿蕊么……”
  “神尊猊炎，只要你杀了她，你就能渡过情劫……试想一下，你若是未对她动情，为何那样关心她的安危？为何会因她而心乱？又为何，会因我们几句话便信了她是你的情劫？若是我说其他一个无关的人，你恐怕早已下手清理了吧？又怎会如此犹豫不决？”清的话差不多是无稽之谈，却偏能惑人心——她早已注意到，猊炎迟迟不肯动手，并非不忍，而是不舍。哪怕再过微小的情绪，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蕊宫仙子再次睁开眼，她眼中只有面前这个要杀了她的男子。她起身，挥霍了毕生的勇气，紧紧抱住了他——也正因为此，他凝着术法的手穿透了她的身体，血不断从他手上淌下，他甚至都忘记了把它手回来。
  “既然我是你的情劫……那我就成全你。此后，应是再无人会干扰到你了吧……猊炎哥哥，千万不要爱上别人……如此一来，我的死才有意义啊……”她拥着他的手顺着他的背滑下，他忘记了自己是何时将沾满了她的血的手收回的，只记得自己将已经气息愈来愈弱的她抱在怀里，心里有什么东西终于无法再承受重负，轰然崩塌。
  那种感觉，仿佛心脏被人掏空，只徒留一个空壳罢了。若是能早一点明了，又何必将一切发展至如此，鲜红惨淡地收场。
  怀中的女子脸色苍白，气息终于不再。他甚至能够感到怀中的她变得轻盈，最后化作了漫天彩蝶消散。
  连她最后的影子，她都再也看不到了。
  “猊炎哥哥，你看阿蕊今天美么？”
  “美。阿蕊是最美的。”
  “猊炎哥哥……你会保护阿蕊么？”
  “会，我会保护你一生一世。若是可以，我愿意为你开辟出一方天地，只为了保护你。”
  “猊炎哥哥，你竟然真的……”
  “是的。阿蕊，这样一来，我就有资格保护你了。”
  “猊炎哥哥……不能动情，这是何意？”
  “便是你看到的样子。仙子，回去吧。”
  “猊炎哥哥，若重新来过，你愿意看我一眼么？”
  “……我愿意。”
  “呵呵……是吗……若能重新来过，我愿此生，从未见过你。但是，这一生，我却并不后悔爱上你……”
  旧忆与幻象在眼前交织浮现——可正应了那句初心已负，伊人已去。君心姗姗迟，美人累累骨。
  蝶落在指尖，刚刚触碰，已化作云烟散去。
  “怎么了？神尊，莫非情劫没渡过去么？”
  “我怎的就鬼迷心窍听信了你……”他失神道，曾经他为了她建立了神界，如今她却死在他的手上——这一切的意义，又到底是什么！
  “呵，应是神尊愿意听的吧？不然，我可说不出这些话。你杀了她，原因不过是因为你的懦弱。哦对，忘记说了。都说自古红颜出祸水，可不过都是倾国一刹怨妇人。你仔细想想，若不是她，你何以有如今这般辉煌成就？”清终于把那被她隐去的半句话道了出来，而这对猊炎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蕊宫仙子——他的阿蕊，已经不在了。
  他凝起的，本就是能够教人魂飞魄散的术法。就算是他想找到她的轮回，也无处可寻了。
  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的弱点，也便是没有留下任何的退路。
  他其实没有理由怨恨清的。他要怨恨的，恐怕就只有自己了吧。
  “只要神尊猊炎一垮，那么就一切都好办。神界三战神只剩下了一个，不足为惧。”清慵懒地与九天玄女说道，“走吧，这里应该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那便走吧。”
  “我还要去会一会一位故人，不知仙尊可愿意同去？”
  “可是大司命？”
  “呵呵……不错。”
  “好。”
  就在神界发生这戏剧性的一幕时，魔界的大殿上，那女子着紫色华服，端坐在主座上接受万魔朝拜，三苗晴立于她左后方，手中巫杖拄地，平常一抹轻佻的笑也在此时没了丝毫迹象。
  “贪狼星君与破军星君二位，可安顿好了？”她低声问身后的三苗晴，三苗晴听得此言，答：“回禀尊主，早已安顿好，请尊主安心。”
  “好。我需要去一趟神界。”
  “尊主？”三苗晴得知她的决定，惊讶是难免的，而更多的是疑惑与怀疑：“尊主，为何决定去神界？”
  “涟漪不知所踪，但我觉得她一定是怨念未消。魔界又要与仙界开战了，若是让神界坐收渔利，后果不堪设想……我必须找一个人确定，神界会不会参战。”
  “可是神界三战神之一，凤凰之徒，七杀星君？”三苗晴特此绕了一个弯子。
  “是。”她答得坦然，倒是让三苗晴有了自己多心的感觉——是幻觉？还是她本就是多心了？“行了，你当我是何种人？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我只不过是告知你一声我的去向，免得你多想——而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
  “是，属下多言。”
  竹林之内，疏持司命剑走出来。杀意暴起，就连九天玄女都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样的杀意……她从未见识到过。若是这种杀意可以化作实体，想必会比她手中的利刃还要锋利。
  “你们来有何事。”她盯着那一袭白影，“只是来找疏姐姐叙叙旧罢了。疏姐姐，自幽冥一别，已是好久不见了呢。我们姐妹二人来好好谈一谈吧，如何？”
  “我与你既不是姐妹，也没什么好谈的。滚出去。”
  “疏姐姐何必如此冷漠呢……不过既然疏姐姐不愿意与我好好谈谈，那看来，就只有动手了。”话音未落，清的身形闪现在疏的左侧，司命剑侧过，不慌不忙挡下清的一击，疏挽了个剑花，直取清的心口。清在空中翻越而过，向着竹林深处奔去。疏提剑追击，被一直在一旁待着的九天玄女拦截。衣袂飘飘，她不慌不忙地拦住疏，轻启朱唇：“久仰大司命之名，还请不吝赐教。”咒印结好，与疏的剑光纠缠不休，以至于疏都险些忘记了此时竹林深处还有一个人——一个比九天玄女更加危险的人。清虽然在武力交锋上不易占到上风，但是一向工于心计的她，有绝对的把握让这两个人一同赴死……
  “这世间最不容易捉摸的，便是人心。大司命，饶你天下无双，也逃不过这个理！”
  清站在竹楼之前，虽说白与青都是清淡的颜色，可她一身白衣却与这苍翠竹林格格不入。她推开门，屋内的蓝衣女子还未回头，手中的针便横空飞来。她对疏太过熟悉，以至于她听得出来来人并不是她所等的那个女子。
  “还未问来客，便无缘无故动手……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阁下并非是客，我亦无需以礼相待。”
  “呵……东方姑娘，你可知道疏桐她……为何要接近你？”清走过东方洛的身旁，东夷洛尚未苏醒，倒是给了她一个绝妙的好机会——她大可以抓住这一点，来好好折磨一下这两个人。
  “这与你无关。”
  “你是魔界的护法东夷洛，想必你也对这个身份略知一二。那么，这样一个身份，又为何会与她这个幽冥的大司命扯上关系呢？”
  “我说了，与你无关。”针捏在指间，密集的攻势似漫天飞花，清闪躲而过，至东方洛身后，手指搭在东方洛肩上，呵气如兰，声音甜如蜜糖：“呐，既然你不知道，我便告诉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