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糜之音

58 TRACK.58


一早醒来,外头阳光异常灿烂,听着唐欣在外头追赶跑跳碰的赶去学校上课,她还悠哉悠哉想着待会儿去煎几片松饼当早午餐。可没走几步路,电光火石间便惊觉有些不对劲儿,赶忙坐回床边做了几次深呼吸,一面看表纪录下疼痛间距时间,才意识到这两个臭小子等不及爸爸回来就要来折腾她了。
    走到肖恩的办公室敲了几下门没回应,才想起前一晚他就住在录音室为一张专辑混音赶工,眼看距离终点阿姨来还得要一个小时,于是她自立自强洗了澡,换上干净宽松的衣服,让前台帮忙喊出租车便直接往妇幼医院去。
    唐欣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时,唐川宁已经结束第一回合的阵痛,为了怕孩子没法顺产,她拖着笨重的身体像只胖乌龟一样在楼梯间上上下下缓慢爬行,可每一次伴随着呼吸从毛孔钻出的疼,就让她忍不住阿Q的想着是不是少怀一个疼就会减少一半?
    答案当然是无解。可她打定主意下次要怀,肯定得在夏天受孕冬天生产,毕竟这大热天的简直是痛苦加倍。
    汗水沿着额头滑下,浸湿了她身上的蓝色孕妇装,咬了口巧克力,唐川宁不管不顾气温毒辣,坚持走了一圈又一圈。
    “休息一会儿吧。”
    唐欣紧张兮兮的跟在唐川宁身后,分不清她满身大汗是因为运动还是因为疼,只知道现在距离真正生产还不知多久就疼成这样,要真推进产房该怎么办。
    “再一会儿、再一会儿……”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她遵照医嘱乖乖躺在床上休息,十分不容易睡了片刻就让唐欣的低吼给惊醒。
    “联系不到姐夫?地球就这么点大他能跑哪儿去?”
    “欣欣,子爵可能在飞机上,妳稍安勿躁。”
    “我怎么能不急,姐姐都要生了,难道让她孤零零一个人进产房吗?”
    唐欣的焦躁与茫乱比起她似乎更胜,她幽幽喊了声,制止接近歇斯底里的妹妹,“唐小姐,别说话了,妳吵得我心慌。”
    没法体会女人生子前的复杂情绪,但他能看出唐川宁眼中的期待一点一点落了下去,肖恩只得连拖带拉将老婆给请出病房外,慎重晓以大义,“唯一可以陪她的人只有妳,妳怎么跟着慌了?”
    “我怕自己不行。”
    “不行也得行,妳是个大女孩了,冷静后再进去,别毛毛躁躁的。”
    “那他到底来不来……”
    “他……”
    肖恩的声音她其实听得七七八八,只觉得身体像是沈在幽深黑暗的水面之下,有股力量不断将她往下拉扯,只要稍一有动作,就会陷入更深的漩涡。
    护士进来看她状况时,以日文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真要忍耐不了就喊出来吧,哭也没关系的。”
    哭泣是很本能的一种发泄行为,每一次夜里抽筋疼醒时,看见身旁只有一颗长颈鹿抱枕,那时的她确实很想哭啊,但是这种时候她就会想起西班牙的一句谚语:如果常常流泪,就不能看见星光。她便又收拾收拾眼泪,蒙头继续睡。毕竟要是哭能改变什么,那麦特戴蒙也不用那么刻苦种土豆了。
    阵痛来势汹汹,间距的时间也越来越短,特等病房虽舒适,也减缓不了身体被撕裂般的疼,背上的汗水大颗大颗浸透病号服时,身旁突然传来脚步杂沓声,她惊喜的睁开眼,却失落的发现是主治医带着护士来到病房。
    “准备好了吗?疼的话就喊出来,不要忍。”或许是看出她的紧张,产科医师轻拍她手背,柔声诱导,“放松放松,妳一紧张宫口就挛缩,宝宝待越久越危险,别怕,跟着指令施力……”
    听着指示呼吸,疼痛却像波涛海啸持续汹涌攀高,在一阵席卷后,还以为会得到暂时的风平浪静,残波余浪又像是刀割般刮得她浑身疼。
    护士替她擦去汗水,温柔的握住她的手,“加油,再撑一下、再用力一次……”
    “啊……”
    在难以想像的疼痛里,她感觉身体不再是自己所有,灵魂像是被弹出又落下,每一次都希望有人能稳稳接住自己,可一次次的失望让她渐渐显得力不从心,尽管在酷暑当中,她却浑身失温一般禁不住发抖。倘若世上真有地狱存在,她毫不怀疑自己就身处其中。
    “好了,休息几秒,接着再来——”
    尽管她能清楚听见身旁人的交谈,但解离的意识不由自主只把力气花在重复低喃同一个名字,以至于该用力时她忘了努力,该努力时她只剩一半的气力,正当医生与护士束手无策的当下,病房门猛地被撞开,护士回头正要喝止,却见到一名身穿无菌服的男子大步流星走向产台,口罩下的表情虽看不清,但那双眼里的着急可是货真价实。
    意识朦胧里,掌心里的温热来得突然却真实,她微睁开眼,见到那双温润如水的眸子时显然是有片刻的不敢置信,但是双唇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情不自禁喊了他的名——
    “子爵?”
    “是我。”隔个一层不织布,他轻轻回应。
    知道她怕疼,骨子里爱面子又别扭,他谨慎的搂过她双肩,高挑如松的身形靠在她耳旁,“妳别怕,我会一直在这里。”
    分不清剧烈的心跳声是自己还是他的,那一刻躺在他怀里,她的眼泪就这么愣愣的沿着面颊滚落。尽管这时候的哭泣是那么顺理成章,但她不是疼,而是因为不敢置信,那个让她等待许久的男人,在她最不期然,却最期待的时候出现。
    “子爵、子爵……”
    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可以肆无忌惮喊他的名,不再有所顾忌?
    “我在这,妳疼就喊,别忍。”
    湿透的发丝沾黏在两颊上,她吃力的熬过一波疼,以为会同往常有间接的歇息,可随即而来的巨大痛楚却仿佛锯刀要将她剖成两半,她尖叫一声,松开那双跟自己同样汗湿的双掌,像是断了线的木头娃娃再也使不上任何气力。
    “川宁?”霍子爵心惊胆跳的轻拍她双颊,却让护士给阻止。
    “她只是暂时昏过去,不要紧。”
    带着浓浓口音的中文让他悬吊起的一颗心重重放下,等到两个白里透红的宝贝被放在怀里时,她已悠悠转醒,下意识便要找孩子。
    “嘘,在这里。”
    粉色婴儿在擦洗干净后被送到母亲身旁,她使不上力,靠着霍子爵握着自己手的力道才能碰到两只猴子似的宝宝。她欣慰又感慨,只消看一眼又有想哭的冲动。
    将两个宝贝交还给护士,霍子爵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小心翼翼搂紧她取笑,“我不知道妳这么爱哭。”
    “谁害我的!”她眼神凶恶,口气却软得像团棉花,逗得他又笑又感慨。
    “只要是因为开心而哭,多哭一些也没关系”
    历经生死关头,谁都有资格嚎啕大哭,闭上眼听着两道此起彼落比拼谁悲惨的哭声,她不禁庆幸的想着,谁都是哭着来到这世上,好在有身旁这男人,让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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