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汐东还

第11章


  楚汐白她一眼,给她倒了杯茶,道:“少管点闲事,还能给你们侯府省点水呢。”
  “侯府再怎么着也是个侯府,不缺这点水。楚府这一倒可就贬为庶民了,就连你那刚入朝为官的小弟都没幸免。”
  楚汐冷哼一声,道:“柴大小姐就省省吧,我那小弟再怎么说也是楚府唯一的男丁,不贬他贬谁,罪名全栽我身上了。何况,楚府又不是没有经商的路子,老爷子那股算计放在生意上正好。”
  柴塔阳噗嗤一笑,道:“你这人可真是冷血。楚老爷不就是算计生意算计到军火里了才栽的,你还让他老人家算计生意去,可是要把你那些妹妹一个个都给卖了才够。你如今攀上了这慕容山庄,不愁吃穿的,为何来祈都送死。”
  楚汐斜睨她一眼,幽幽道:“在哪吃饭都要出力的,祈都人傻钱多,我来捞一笔自由钱。”
  “呵,你把小命保住就不易了。你是不是落了什么把柄在那慕容公子手里?”
  “你也想抓抓我的把柄,来乐呵乐呵?”
  柴塔阳把弄着杯盖,道:“我若是抓着你的把柄,得先让你跪在我柴侯府门口磕上三天三夜的头,再挂个牌子绕祈都游街一周,牌子上上书五字:我乃柴府狗。”
  “……”楚汐摇摇头,道:“天道不公啊,竟让你这样狠毒的女子安坐深闺。”
  柴塔阳轻笑,道:“楚小姐果真脸厚心黑。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那陈朔……”
  只见丫鬟从院门出过来,柴塔阳话未说完又换了一副神色,面上有淡淡的高傲与疏远,道:“听你这么说,这小城倒也是有小城的别致。疆土之阔,我这居于深宅的人,真是见识短浅了。”
  楚汐起身,行了个礼,道:“小姐现在居的地方,可是北雀国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这也是常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呢。”
  丫鬟神色里有好奇,仍旧依着礼,道:“小姐,慕容公子要走了。”
  柴塔阳点了点头,道:“我今日与楚姑娘也算是一见如故,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可来找我。”
  楚汐面上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高兴地应了声又行礼,才不舍地随着下人离开了。
  远远听得风中传来细语,那丫鬟问道:“小姐,那莫城有什么别致的呀?”
  柴塔阳也起身回屋,偏了下头,坦然道:“狗特多。”
  “……”
  祈都繁华,在集市里行驶的马车必然要比之前乘坐的马车小了许多。
  慕容放靠着靠枕,轻声问道:“那柴小姐认出你了?”
  楚汐点点头,道:“大概是仇人当久了,闻着味就知道是谁了。”
  他轻笑一声,道:“她可有说什么要紧的话?”
  她摇摇头,道:“那丫头片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损了我老半天,倒是要提醒了我一句陈朔什么的,可是话没说完就被你唤来的人打断了。”
  他沉吟片刻,眯起眼道:“你这意思,是怪我走得不是时候?”
  她不说话,耸耸肩,一副‘你自己说的’的模样。
  慕容放握着手中的折扇,轻敲了下她脑袋,换来她的不甘的鬼脸,奈何面纱只露出了双眼,倒显有几分滑稽。
  有一日,慕容放坐在池塘边赏鱼,账房在他身边报着账,被楚汐瞧见了。她一时兴起,便悄悄溜到慕容放身后,准备趁他松懈时将他推下池塘。谁料慕容放早就发现她的行迹,就将计就计戏弄于她。她一靠近,慕容放便又是咳嗽又是摇头晃脑的,吓得她几次都打算逃走了,慕容放才闲闲散散地打了个哈欠。她便趁着慕容放伸懒腰的功夫刚凑到他身边,慕容放的手一松,折扇就不偏不倚地砸在她头上。
  此后他就喜欢用折扇敲她,她也开始变得机灵了许多,慢慢地也有几次作弄成功了。当然,失败的居多。一旦失败了,便招来折扇对她脑袋的亲吻。
  他放松地向后靠去,把玩着扇坠,道:“安王的势力,不可小觑。”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来不及了。”他淡淡道:“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机会。”
  楚汐并未接话。
  慕容放心里有秘密。
  她心里也有秘密,但她已经讲了许多给慕容放听。
  慕容放心里有很多的秘密,可是一个都不会同她讲。她虽然很沮丧,但是却也觉得合理,毕竟她还没有救过慕容放的命。
  每每想到自己的命是他救得,她就会特别安心地把命放在他手上,相信他会好好保护着。她虽有时候对慕容放也会气得牙痒痒,恨不得踹他几脚解解气,但再怎么生气,都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尽管在理智上,他不是。
  马车刚停,候在门口的程九就凑了上来,低声道:“公子,景王爷已等候多时。”
  她神色茫然地看着慕容放。
  慕容放看着她,问:“你要去见他吗?”
  他?
  她很想问问,慕容放说的他是谁。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景王爷,还是那个亲手将她逼到绝路的陈朔。
  “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
  慕容放点点头,道:“我也觉得。”
  “……”?
☆、分外眼红
?  入了府门,穿过回廊,身边是片片绿意轻摇,泉水从假山上扑泄而下,而她站在回廊的一处开口,低低地垂着脑袋。
  是慕容放停下了。
  他微微侧着身子,并不正对着她,也不正对着大堂,目光停在低矮的石阶上,声音压得极低,道:“今日你也乏了,还是先回去吧。”
  她紧紧抓着衣角,心下何尝不是百转千回,话绕到嘴边又化开。挣扎了许久,她终于抬起头。
  “陈将军这边请,我们公子也是刚回……”
  她一怔,急急地就转回了头。
  这世间有无数个陈将军,可在她眼里却只有一个。
  回廊转折处,黎色锦装的少年从一片青翠中现了身,本侧着聆听仆人说话的脑袋忽然仰了起来,一眼便看见了光影交错下站立着的二人。
  他平静的目光在触及女子双眼时忽得变了,神色愕然而激动,喉间似有话却硬是压了下去。
  慕容放收回伸到一半的手,抱拳道:“陈将军,别来无恙。”
  她似才回过神般,紧张地回头看了慕容一眼,低下头躬身行礼道:“将军。”
  她终是对他低下了头。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陈朔与慕容放寒暄一番,二人便一同进了正堂,她被遗忘在那堵墙之后,感伤又庆幸。
  她将鱼缸里的小鱼放生,其实也说不上放生,只是从一个小的桎梏中到了一处大的牢狱。
  若是你有幸见到曙光,见到自由的狭缝,若是那时你有幸在了无牵挂,还愿你离开。
  只是离了这所庭院,是到了别所的庭院,还是到了山间小涧,是继续被作为玩物观赏,还是成为那刀俎之下的亡魂,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
  但人人都在渴望着未知。
  如同她逃离陈府时,或生或死,或被官兵抓到打入天牢不得好死,或被陈朔抓到又囚在陈府屈辱而死,或跳入毒潭中毒而死,也或者从了心意靠着毒兽逃出了生天却只得隐姓埋名苟延残喘,都是未知,但她那时却热切地渴望着未知。
  她离开时同陈朔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的命,只会在我手上。”
  她回来时同陈朔说的第一句话是:“将军。”
  她大概是真的被摧毁了,在跳进毒潭的那一瞬,在毒兽腹中挣扎的那一时。她得了性命,从此却也只得了性命。她所有的骄傲与野心都被腐蚀了,如今在众人之中周旋寻隙,真的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她再见陈朔时,才发现陈朔如此高,她需要仰着头才能与他直视。
  他道:“这世上也只有荣华富贵,能让你楚汐死而复生,生而复又来寻死。”
  她才明白柴塔阳对她的提醒。
  这时间谁都可能认不出她,她的仇人不会。
  她站在慕容府后门,微微前屈身子,目光淡淡,道:“想是将军认错人了,婢子名为楚仪。”
  陈朔未带有侍从,也不知在这后门守了多久才见到她出来,他目光里有一丝戾狠,道:“你当知道,没有人会认错自己想杀的人。”
  “……”
  知道,真是太知道了。
  她长吐出一口气,道:“那想来将军很不走运了,或者将军对这位……”
  陈朔上前便将她的面纱扯下。她一脸错愕地看着他,摸着脸上的铜面具仍是心有余悸,还好她今日未有偷懒,硬是在这面纱之下又戴上了一层面具,就是防这等阴险小人以取她面纱为趣。
  陈朔同时一脸错愕,看了一眼手中的面纱,才恨恨道:“你倒是准备得齐全。你若是心中未有鬼,何必遮着害怕见人。”
  楚汐双眼带着怒色,道:“陈将军还请自重,婢子虽是一介下人,也不是将军可随意戏之辱之,请将军适可而止。”
  他忽的冷笑一声,将面纱扔在一边,道:“楚大小姐也有甘为下人的一天?楚大小姐也知道适可而止四字?你楚汐,戏人辱人的事还做得少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行崄侥幸。我是真佩服你的手段,话永远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却永远都在背地里做着肮脏的事。你不是会用脸诱惑那些富贵公子吗,如今怎么把它遮起来了,是不敢见人了,还是现在只能让你攀附的这个慕容山庄的庄主看了?!”
  她是被骂懵了。她知道陈朔恨她,却一直不明白他为何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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