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汐东还

第17章


就像是要宰杀一头窥探已久的猎物,知道它要成为囊中之物时对它流露出居高临下的怜悯和玩弄。
  转身离开之时,才听到陈朔低低地问:“若是当初我不对付楚府,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
  大概,还会是敌人吧。
  她暗暗地想,却没有说出来。
  也许她和陈朔,天生只能做敌人。
  离拜月节越近,月亮就越圆。只可惜她如今连一个名义上的家都不存在了。
  方慕之站在窗边,睁开了闭着许久的双眼。
  “她猜到了?”
  慕容放斜倚着塌边,看香炉里的香一点点燃尽。
  “如你所愿。”
  “非我,这是那些长老的意思。何况也是你的意思。”
  “陈朔的背景,你调查清楚了吗?”
  “方舟同的情报传来了,和你所猜的一样。”
  他神色复杂,看了眼屋外。楚汐正蹑手蹑脚地走近居贤院,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如果杀了他,她会如何?”
  方慕之皱眉。
  “你现在这么想是不是迟了?”
  “……”
  方慕之拿出一瓶药,这才出了声,低低道:“就这一瓶,足够。”
  药放在桌上,慕容放却不想去拿。
  方慕之瞧他那神色,挑眉:“这世上万事皆由因果,她既然从方家得了一命,终要还给方家的。慕容。”
  慕容放躺在床上,回想起初见她时。他见过许多女子,大家闺秀端庄,小家碧玉俏丽,江湖儿女豪爽,但没有一个像她那样把毫不掩饰自己对权利的向往,将尖锐的獠牙露在外面。像是一颗色彩鲜艳的毒果,人人都知有毒,却仍旧心甘情愿地服下。她知道别人要的是什么,于是刻意地站在高处,总会有前仆后继的人想尝试去征服一只恶魔,尤其是一只拿得出手的恶魔。
  他同样很感兴趣,但是他有自己的使命,何况他也远远算不得她的猎物。直到在路上遇见垂死的她。若说这世间真的有天意,想来上天也是看不得她这样的张牙舞爪,就把她浑身的刺都拔了送到他面前。可这也算不得给他的礼物,他救她,每一分每一毫耗的却是方家的东西。她是把命欠给了方家。
  所有的事,扯上了方家就变得那么不美好。
  如果不是他救的她,他是不是还有别的机会成为她的勇士?慕容放被口水呛住,咳着坐了起来。
  还是算了。
  第二日宴席早早便开始了,太平盛世的年代,永远不会缺少可表演的节目
  太子很诧异地看着一脸倦色的慕容放,问:“贤弟昨夜休息得不好?”
  楚汐答道:“是婢子照顾不周,昨日盛会,公子一时兴奋,迟入睡了。”
  慕容放的脸瞬时就绿了。
  太子的目光幽幽,在二人身上绕了一圈,又回到慕容放身上,拍了拍他:“还是身体要紧啊。”
  楚汐暗笑,感受到旁边陈朔传来的目光,也不理会。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将她和慕容府绑得越紧越好。就算与陈朔合作,她也不相信陈朔和安王会真心帮她。
  台上伶人唱着戏,唱的戏文是由齐蜃国传来的野史改编的,据说是威勇帝的后宫轶事,当朝丞相夫人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妹妹墨荷被藏在乡野之间,姐姐白芷却在府中享受荣华富贵。而后墨荷机缘之下遇见了少将军,二人两情相悦,丞相便刻意让少将军以为见到的是白芷,并让她顶替着墨荷与出征的将军鸿雁传书。再后来,白芷入宫成为了妃子,并诞有皇子,借着与将军的旧情,意图扶持皇子上位,此时墨荷却回来了……
  太子对这出戏兴致缺缺,一连打了几个哈欠,眼角还可见晶莹。
  慕容放喝了口茶,看似无意道:“这出戏,殿下觉得如何?”
  “不如昨日贤弟府中舞姬跳的那舞。”
  慕容放轻笑:“这戏文唱的故事,微臣倒有幸听过一半,只是这下文……”
  太子疑惑道:“这下文如何?”
  “若是殿下,见这姑娘千辛万苦地从边疆苦寒之地回来,只为见殿下一面,殿下会如何?”
  茶碗碎于地。
  楚汐张皇失措地跪了下来,双眼皆是惊恐无助之色,发着颤音:“婢子一时手滑,惊扰了殿下,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不知是不是刻意,她的手却正好压在几片碎瓷之上,白瓷红血,触目惊心。
  太子身旁的太监见此情况就变了脸色,张口就要训斥,太子摆摆手,道:“快扶起楚姑娘,孤是如此凶煞之人吗?原湘,带姑娘去包扎。”
  侍女诺了一声,便将楚汐扶了下去。她离开时,正好对上慕容放探寻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太子再说什么,他也似乎听不见了。
  此后,楚汐和慕容放就陷入了极有默契的冷战之中。
  二人仍旧同进同出,在外楚汐是处事得当的侍女,在内楚汐是尽心尽责的助手,但也仅仅是助手,助他整理各处传来的情报,助他训练那些欲送入权贵府中的棋子,每日都是生硬冰冷的一问一答。
  慕容放问,楚汐便答。慕容放送礼,楚汐便道谢。慕容放讨好地与她搭话,楚汐便面无表情地告退。
  而不单单是慕容放,她无论遇见谁,面上皆是淡淡的,再也不会与人说些玩笑话,做事也变得井井有条。也不知前些日子毛毛躁躁的模样是装出来的,还是被她硬生生地改了。
  武七叹了口气,只觉得府里少了许多生气。
  深秋的枯叶悠悠地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窗台上。窗户被半支起一角,空气有淡淡的酒香。
  幽蓝的液体静静地躺在瓶中,他晃了晃瓶身,那液体才笨拙而缓慢地流动着。
  留,还是不留?
  液体缓慢地流了出来,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奔腾入海,一去不返。?
☆、和盘托出
?  她穿着鸭卵青色的衣袍,素色的披风上面绣着几朵枣红色的木棉花,长长地拖在地上。
  今年的秋季,似乎比往年都要冷。
  楚汐伸出右手,掌心还被白色的布条裹着,落叶刮过她的指尖。
  慕容放不知何时到她身边,面上仍是温和的笑:“怎么穿得这么少就出来了?”
  楚汐看了看身上足够过个暖冬的装备,愣了一下,抬起头又是一副淡然的神情:“公子说的极是,那楚某先回房了。”
  “……” 
  他一脸挫败地看着她离开,正要推门时,他出了声:“楚汐。”
  “公子还有吩咐?”
  “我输了。”
  他的声音有淡淡的无奈,落在她心里,她侧着脸看他,良久。
  “公子有何吩咐。”
  慕容放深吸一口气,走向她,眼神深邃:“我错了,不要再同我生气,可以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至少,慕容公子应该将楚某调查得很清楚。”
  她的确没有生气,只是失望,只是发现慕容府并不是可以让她安心待着的地方。
  “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告诉你,我保证,让太子坐稳这个位置后,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茶香四溢。
  慕容放倒是深谙泡茶的技艺,他坐在楚汐对面的矮几旁,一排茶具在他面前铺开,手腕翻转间茶杯交错,武七也配合地将茶送到楚汐面前,又知趣地退了下去。
  楚汐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往常这种事都是楚汐来做,太子府的婢女再恭恭敬敬地将泡好的茶一杯一杯送到太子和他面前,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她也算享受一回。
  “只可惜不是美人在前,不然香茶美女,也是一番景色。”
  慕容放尴尬地坐回石桌旁:“那下次我让墨兰给你泡茶。”
  府中若无来客时,她并不戴铜面具,此刻她左手轻轻将面纱掀出一点空隙,右手将茶送到唇边,闻着茶香,细品了几口。
  “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没那福气和太子用同一个侍女。”她顿了顿,又道:“也不是侍女,这话怎么说也说不清了。”
  慕容放闷笑一声,道:“你在府中,没有外人可以不用戴着面纱,这样对伤口也不好。”
  “现在哪里有伤口……”
  面上一凉,面纱已经到了慕容放手里,她摸了摸脸:“现在有伤口了,都在心上。”
  他挑眉:“我都不嫌弃你,你还这么伤心?”
  她脸上还是纵横交错的伤疤与痂,只是似乎比前阵子稍稍消下去一些,但每次看到铜镜里的自己还是觉得可怖。
  “那还好,我说的是你的心。”
  “……”
  反正最丑最狼狈的时候,慕容放也都见过了,她自嘲地笑了笑,又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还是不做表情能好看些,当然也只是对比的。她晃了晃茶杯,道:“我该称你慕容公子,还是方公子?”
  他被茶水呛到,用力地咳了几声。
  “楚姑娘?”
  “不是说好了将一切和盘托出吗?怎么,做不到?”她冷眼看他,作势要走。
  慕容放急忙拉住她的手,又马上松开,吸了口气:“我说。”
  她看着他打开了一坛酒,倒了一杯大口喝了下去,她所见过的慕容放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就算是偶尔被她气得暴跳如雷,也从未有过失意的模样。他将酒杯扣在桌上,青瓷与石桌发出清脆的声音:“那你先告诉我,你如何知道的。”
  她终是咽下了拒绝的话:“我在宫中当值时,有幸阅过几份卷宗,写的正好就是周王室覆灭之际,国公方仪趁乱私通敌国满门抄斩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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