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汐东还

第18章


但是,我很不解。方国公军功赫赫,其五子中三子皆是一时才俊,北雀国虽是初成却国力强盛,万万没有在那种时刻叛国的必要,可始皇帝英勇神武也没有断错案的可能性。我和郡主少时曾偷溜进酒楼听过评书,坊间传闻始皇帝称帝后,有了长生不老的想法。”
  她悄悄观察了慕容放,见他神色如常,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她虽心有疑惑,却还是继续讲了下去:“的确,有了权力和金钱,没有命来享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在我死里逃生后我完全相信始皇帝会有这种忧虑,那么,既然要寻找长生不老药,就一定要将这件事交给身边信任而又有能力、还不容易被发现的人。
  “方家五子却很符合这个条件。随便那么一两个打着云游天下的名号到处寻找灵药,世人也不会怀疑,而始皇帝最后也没有长生不老,还处决了方家,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方家私吞了药呢。那么吃了长生不老的灵药却被满门抄斩,那也太天意弄人了。倒是不如想想,那本《奇侠志异》里说的幻术世家?”
  慕容放轻笑一声,问:“你倒是涉猎很广啊?”
  楚汐一顿,喝了口茶,幽幽地说:“太子那段时间对这些志异小说很感兴趣。”
  所以为了接近太子,她也不得不跟着看了许多。
  她继续道:“那本书里,穷书生遇见的女子身有异能,可以编织幻境。那么,这世上万物都是相辅相成,有一种异能,必有另一种异能克之,那么若是这世上真有幻术世家,那就该不只有一种异能,比如,不用言语也能交流的异能。”
  慕容山庄的丫鬟和她所见到的,不是慕容放与方慕之深情对望,而是他们在对话。因为担心话被旁人听了去而进行的无声的交流。
  他眼里却有欣喜,拱手道:“在下方慕容。”
  她一噎。
  “所以我猜对了?”
  他点点头,声音却比刚才沉稳了许多:“按族谱排,正好是慕字辈,慕之是我胞弟。慕容山庄是方家在北雀国的驻地。”
  她神色复杂,心里却暗暗后悔着自己的轻举妄动。她原以为慕容放不会这么轻易的承认,她也就可以顺着杆爬掌握主动权,如今慕容放,不,方慕容却真的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那么作为知情的外姓人,她的后果……
  方慕容见她如此神色,心中的喜悦也慢慢淡去。他本以为楚汐会有此猜想,则说明她对这些的接受能力很强。他摇摇头,神情稍有沮丧,也一闪而过。
  “方家虽祖上蒙冤而死,但天降异能于身,就必须承担其能者的职责。五川大陆的战火延续了数百年,从陈鄞国沈朝后才真正地停歇了下来。你也看到了,安王实际上是有一番雄图伟略的,如果他当上了君主,这天下的战火又要挑起来了。太子虽平庸,却能守一国疆土,如今太平盛世,需要的是这样的君主。”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闪烁:“就为了那身异能,以家国为职责,奉献自己甚至子孙后代的一生,值得吗?还是说,你们凭着这些得到了什么?你……今年贵庚?”
  莫不是话本里那些成了精的千年老狐狸?
  方慕容苦笑:“二十。”
  她松了口气。
  方慕容又倒了一碗酒,被她拦下:“你这是做什么,以为喝醉了就不用交代完了?你还有很多没说呢。”
  她简直想咬舌自尽,这个时候应该知道得越少才越安全吧?
  他将她的手推开,又喝了一碗:“这是宿命,是最公平又最不公平的天道。既然得到了常人没有的东西,自然要承担起别人不需要承担的东西。楚汐,许多事不是我一人可以决定。”
  忽然听到他这样郑重叫她的名字,她一时晃了神,却还是不懂方慕容的话。
  酒喝了一碗又一碗,他说了许多,从幼时的趣事到离开父母后的孤苦,恨世间不公,又叹世间守恒之数。良久,方慕容已经是满脸通红,她凑近身抓住他的肩膀,小心地问:“那我呢?我得了这条命,我要承担什么?你们方家的计划里,我是什么位置?”
  他笑中尽是无奈,右手轻轻擦过她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一枚棋子,一枚永远不会碎,而且还会拥有自由的棋子。”
  “什么样的自由?”
  “你想要的那种。”
  她很想问,他口里的她想要的自由,到底是她想要的,还是他希望她想要的呢。
  方慕容终是醉了,趴在桌上,头枕着左手,右手垂着。
  她凑近了身子看他许久,左手食指蘸了他碗里残留的酒,轻轻涂在他脸上。桌上还有一坛未开封的酒,她好像很久没醉过了。
  一碗又一碗,石桌上浓郁的酒香,在她嘴里却有着另类的苦涩。
  “我想要什么,又有谁问过我呢。”?
☆、猎场风云
?  “姑娘,当醒醒了,今日可是秋猎之约。”一个婢女着急地轻摇着她。
  楚汐醒来时,只觉得头异常地疼,双眼朦胧间见到几名婢女一字型在她塌边排开,已然准备好为她洗漱的东西。
  她揉了揉眼,声音软糯:“秋猎?能不去吗,我头疼,你和慕……我昨日是怎么回来的?”
  好像她昨日是喝了酒,一趴在石桌上天就莫名地黑了,这头疼就是宿醉后的症状才是。
  婢子一顿,低着头:“昨日是公子身边的武七唤婢子们将姑娘扶回来的。姑娘,秋猎之约,今日许多王公大臣也去了,想是姑娘无法推脱的,还是及早准备,莫让公子等急了吧。”
  这就是做下人的命吗,被可恶的地主无情地压榨生命最后的价值。她哭丧着脸,任凭婢女们摆弄着她,似乎是她起得太晚,就连发髻都是她半梦半醒间坐在床上被梳好的。虽然她是不可能上马的,但是为了应景也必须梳个干练简单的发髻,万一那匹马看中她奔来,也不至于被勾住头发拖着跑。
  “怎么今日不戴铜面具了?”她疑惑地看着正在给她佩戴面纱的婢女。
  那为首的婢女面色为难,犹豫了一下,才使了眼色让一旁的婢女端来个木盒,婢女托着木盒:“昨晚姑娘回来时突然酒劲上来了,婢子们一时慌张,就不小心打碎了面具,怕是不能用了。”
  楚汐瞪大了眼,捻起一半面具,讷讷道:“这可是铜啊……”
  不对,这方家可是有异能的人,方慕容身边的丫鬟指不定也身藏绝技,有那么一两个内力浑厚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没想到啊,还好她平时在这府里也算循规蹈矩,才愣是在这龙潭虎穴里保下一命。 
  她立马换了副神色,声音轻柔:“不碍事的,这也是我的错,那就算了吧,这面纱也是够用了。我们还是快点,别让方……慕容公子等急了。”
  婢女暗暗松了口气,诺了一声,又麻利地替她整理好衣着,就急忙地将她领了出去,她倒是想照个镜子看看一身窄袖短衣是什么模样都未来得及。
  方慕容却已然先走了。她撇撇嘴,看着在马车旁候着她的程九道:“小九啊,你看你家主子好像不是很需要我,不然我还是回去休息休息,我这一身的臭毛病啊,要是传染给了……”
  程九做了个请她上马的动作,沉声道:“姑娘,请。”
  “……”
  她离开慕容山庄前,怎么就忘了问程九喜欢哪个丫头?
  秋猎之约是太子在小拜月宴上随口一提的,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贵族大臣们纷纷应和,反而倒变成了不得不约的约了。后来方慕容提出,可以借秋猎看看朝中武将大臣人心分布,因着这个由头,这个口头邀约范围越来越大,也变得越来越正式。
  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她下马车遇见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陈朔。
  陈朔是武将,自他进了军营之后,楚汐再有见到他也都是一身戎装。虽然服饰也随着官位上升变得越来越精致,但好像也不是很合身嘛,肩膀松松的,不好看。
  她微微低着头,眼神却悄悄地四处飘。这祈都里不太忙的公子哥儿们一个都不少,得了休憩之机的武将自信地开始打赌谁狩猎结果最好,也有些艺高人胆大的文臣们也是简装上马,文质彬彬的脸上也出现了少见的英气。也有些真的只是来看热闹的言官们,长袖飘飘,摇头晃脑地团在看台上。
  “公子今日也要上马?”
  方慕容正在梳理一匹骏马的毛发,听到她的询问才转过身来,脸上是一副在她看来虚伪得不得了的假笑,他点点头:“既是太子邀约,又何有坐着看戏的道理。”
  她顿了顿,见四周未有外人注意:“只是昨日宿醉,公子可还受得了?”
  有什么治宿醉的灵药还不快分给我点!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向她身后的武七示意。武七牵了匹马过来,眼里尽是对她的同情。
  “我自是无碍,只是担心楚姑娘是否受得住,这匹小马驹是我在马棚挑了许久,性情最为温顺,也最适合女子骑的马。楚姑娘一路小心。”
  她神色挫败,皱着眉头,慌张地四处瞧了瞧,凑近身子低声道:“方慕容,没有这个必要吧?”
  他展出笑颜,轻飘飘地扔下一句:“传闻楚姑娘的骑术与陈将军是同一个师父教导的,在下拭目以待。”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马,她能保证方慕容和武七一定会摔得很难看。
  “楚姑娘?”
  她看向来人,太子今日穿的是一身轻甲,在阳光下发出金色的光芒,倒显露出她从未见过的豪迈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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