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汐东还

第35章


  有期望,才会有失望。
  那日楚汐在太子府侍卫面前与方慕容决裂,太子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是刚刚听到她和冉宛的对话,也不可能反应如此迅速,这么笃定方慕容不会出现,就像是早就预谋好了什么一样。
  预谋好了什么?
  太子对方慕容的称呼也从慕容先生变成了慕容庄主。
  陈朔出事前几天开始,方慕之就再也没来过太子府,她只以为是他对其有愧而不来,难道是……
  “你把慕容府怎么了?”
  “你质问孤的语气倒是可爱多了。”他轻轻地酌了一口酒,道:“有没有兴趣,同孤去欣赏一下慕容府的盛况?孤为慕容庄主,安排了许多贴身保护他的高手。”
  楚汐所不知道的是,她在书房里向太子求情的同时,太子手下的人马也将慕容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子没有办法肯定曾府的罪证是谁抹去的,但他也必须将楚汐所有的后路断干净。现在曾府失势,陈朔已死,只剩下慕容府还有可能再生变数。他的人只需一直盯着慕容放,待楚汐入了东宫,她便逃不出去,就算逃了出去,此后连楚仪这个身份也会一同成为通缉犯。朝廷不能去追捕一个已死的楚汐,却有名义去追捕一个活着的楚仪。
  她不会去怀疑方慕容的能力,或者说方家的手段。但她却没有办法能保证,方家会舍得为救出她牺牲些什么。
  幻术世家,是隐于大陆间的传说,无人敢笃定其的存在,她是能理解的。就像是世间许多人贪图权利般,若是让人得知了世间存在着异于常人的能力,何尝不会再掀起一次腥风血雨。人的欲望总是增长,如同当年北雀国的始皇帝,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与荣耀,就开始贪恋长生不老的能力。若是拥有幻术,自然能做到许多常人所做不到的事情,也自然会被许多人觊觎。
  方家能存在一千多年,与这不存在的存在大有关系。
  或许就是方慕之提及的老城。方家获得了许多,也终将失去自由。既是有着不为人所知的强大的能力,却也必须为家族的长存蛰伏于一方天地。
  这世间,但凡曾泄露过自己异能的人,大多的消失了。如她所知,陈鄞国多年前也出现过一个玄女,震惊天下,却在十二岁时被火烧死。方慕容一直以慕容山庄庄主的身份伪装着,方家也大抵不会在这样的时刻主动暴露自己。
  “慕容放也算为你做了许多,如今过河便拆桥?殿下终究是没有王者的气度。”
  一旦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她也觉得无所谓了。
  这几日,如同掉入了水中般,几经沉浮,时而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而充满希冀,时而又被人狠狠地推了下去,悲悲喜喜,打磨着她的神经,似要真的让她对生死麻木几分。
  好在,曾府是保住了。
  太子仔细地瞧着她,想从她脸上瞧出几分端倪来,可惜楚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倒让他自觉悻悻:“慕容放倒为你做了许多,也不见你将他当成恩人般看待。孤,不喜欢越俎代庖之人。”
  她未有答话。
  “他将你献了上来,却又处处提防着孤,你与他合谋将孤玩弄于股掌之上,连床榻之人都替孤挑好了。孤怎么能不好好谢谢慕容放,不好好保护他呢?”
  “殿下对墨兰不满意?”
  他起身,慢慢靠向她道:“孤对墨兰很满意,但你若是也能如墨兰那般,孤更满意。”
  “你现在后无退路,慕容放在祈都这些时日,虽做了许多事,可在朝堂之上也未有立足之地。你若是表现的好,孤只会放了他。”
  楚汐冷笑着,看着他:“殿下与慕容放合手弄死了陈朔,为何觉得楚汐会为了谁牺牲自己呢。”
  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李管家的声音:“殿下,景王拜访。”
  太子面上蒙上了一层迷惑的神色,瞪了楚汐一眼,命侍卫将灵犀院层层围住,便向前堂走去。
  冉宛面色为难地向前道:“姑娘,府里可……”
  楚汐迷茫的双眼忽然有了神采,震惊却又兴奋。
  “多日不见王叔,近来可好?”
  太子微微地整了下衣袍,脚步轻快不失沉稳地踏进了前厅,似是侄儿与叔叔间寻常的问候,藏着的皆是防备与拉拢之心。
  景王从座位上站起,对着太子一揖,道:“臣久未来访,只因府上出了点状况,还望殿下见谅。”
  太子的动作一顿,眉目间仍是老友初逢的喜悦,但也带上了淡淡的担忧,问:“王叔不必拘礼,只是出了何事,有孤帮得上的吗?”
  景王叹了口气,道:“殿下可知,小女日前因府里失火,卧病在床多日,终日郁郁。听闻之前在诗会上,小女与殿下府上的一名丫鬟十分投缘,臣也听说这位姑娘是从慕容山庄来的,小女几日闷闷不乐,病情也反反复复,臣也不得不舍下这张老脸,斗胆向殿下求来这名楚仪姑娘,为小女解个闷罢。”?
☆、福祸相依
?  景王虽只是向太子借个丫鬟,可事情往往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在北雀国,一旦皇子被封为王,得了封号便该启程前往封地。安王本该如此,只因圣上怀着其他心思,迟迟未下诏让他离都,才一直呆在祈都里,搅得太子这厢终日难安。而景王这个封号,自始皇帝时便封了此号,却世世代代都袭着王爵,无论有无功过都不曾重罚一分,除了带兵打仗之外也没有离开过祈都,可别谈前往封地了。
  传闻皆是说与一件千年前的皇室秘闻有关,但不论真假,皇室对景王一脉的器重不可小觑。在三位天家子弟□□的时日,三人皆想拉拢手握兵权的景王,景王却始终保持着中立,对三人的示好未有一丝动摇。
  如今他来借人,若是不借,又怕传出去便是太子气量狭隘,若是借,就是彻彻底底地将人送了出去,不能有一丝差错。但只要将楚汐交出去,收了太子府里的丫鬟,景王就彻彻底底地加入了太子的阵营中。
  太子所有的犹豫与不舍,在想到这一层面时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冉宛拿着大包小包,与楚汐走出了太子府。楚汐对着太子福身,说了些许感恩的客套话,又对着景王一福身。景王对她点点头,便自己上了马车。
  她拦住要向前的冉宛,从冉宛怀里取下包袱:“冉宛,你回府吧。回去找慕容放,你是慕容府的人,不当随我颠沛流离。我这一行,你我二人当是永别了。这些时日多谢你的照顾,包里的剩下的银钱,你留着,和山庄里的丫头们一起分了,多为自己打算。”
  冉宛吃惊地看着她,道:“姑娘,不回山庄了吗?”
  她浅浅地笑着,笑里有一丝伤感,她从袖间拿出了那个彩雕,交到冉宛手中:“我与慕容山庄,没有那个缘分。”
  冉宛目送着她上了马车,眼里也有点热热的。太子府的门在马车行驶没多久便关上了,太子也没让人为难一个丫鬟,冉宛便带着包袱,一步步地走回了府。
  此次一别,当是不会再见了。
  景王神色复杂地看着楚汐:“若不是柴家的丫头死死咬定了你的身份,本王……真未认出你来。”
  马车里只有他们二人,楚汐扯下了面纱,低着头:“楚汐见过王爷。”
  他叹了口气,道:“你也算是大难不死,好端端地又回祈都来做什么。若不是柴家丫头和方慕容再三要求,本王今日不来,你就算落到殿下手上了。”
  楚汐低声道:“民女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景王一瞪眼睛,道:“这是什么话?死过一次了,就不用活?本王在战场打拼多年,也是在死人堆里滚过几次的人,照你这么说,本王还不当回来了?”
  她轻轻地笑了出声:“王爷当归,民女自然也当归。祈都的这些事,民女当初参与了不少,这次就算是赎罪吧。”
  他板起脸道:“你赎罪归赎罪,把本王义子的命也赎了进去!”
  楚汐面上闪过一丝痛楚,目光落在低处,久久无言。
  景王摇摇头,道:“罢了,此事也不当怪你。阿朔的脾气便是如此,这些事本王也参与了进来,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殿下如此狠心,斩草就定要除根,本王和方慕容,都未来得及。”
  “……那份奏章,是太子的人?”
  她呆了许久,身子也轻轻地向后倾了些许。愤怒、自责、不甘与愧疚,百感交集。她在太子府里待了许久,竟然从未发现太子对方家的信任越来越少,也未发现他早已招募了许多能臣谋士,她只懂得独善其身,只懂得离太子远远地,才这样失了先机,才让方慕容的计划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而在出事后,她第一个怀疑和责备的,却是方慕容。
  “当初也是阿朔对不起你。自你跳入毒潭,萼儿和阿朔心里也一直不好过,只是本王未想到,救你的竟然是方家。孽缘如此,天意如此,本王,无话可说。你既然来了王府,就看一看萼儿再走吧。”
  她点点头,诺了一声。
  再回祈都,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方慕容或者太子的陪伴,独身进这府邸。
  就像是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她仍是楚府的大小姐,江萼与她还是亲密无间,她下了马车蹦蹦跳跳进了王府,在花草亭楼间见到苦学武艺的陈朔,他们二人起了争执,景王笑着离开,江萼无奈地调停纷争。
  才隔了一年,却好像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郡主的房门紧闭着,认出楚汐的丫鬟硫月惊讶地捂住了嘴,却也只能流露出抱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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