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汐东还

第38章


  她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倒是纹丝未动,连看都不欲看她一眼。她虽觉得扫兴,却觉得陈朔学会了不和她斗嘴,也是一件值得夸奖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我都看见你的尸体了。“
  “假的。”
  “你和……慕容放合谋骗我?”
  陈朔冷哼一声,道:“就你?也值得骗?”
  “……”
  她决定收回对他的夸奖,清了清嗓子,继续问:“可是告诉我也没有什么损失吧,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做戏就要做全套,我记得这是你的名言。”
  楚汐叹了口气,良久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方慕容是有意的,有意骗着她,骗着她与他决裂,分分合合,最后始终把这根刺扎在心上,让她对他不再抱有希望。
  方慕之说过一些关于方家的只言片语,她说不上懂得许多,也知方慕容在为已知结果的宿命苦苦挣扎着。求而不得,又不得不求,认命却又不认命,他是痛苦的,却也一直隐忍着。楚汐能理解方慕容许多事情的做法,救她,让她回祈都,献她入太子府,最后再送她离开。
  可理解,不代表愿意接受。
  陈朔钓鱼的手艺不算好,做菜的手艺也实属一般。
  她夹起一块浑圆的黑色物体,问:“黑糖丸子?”
  陈朔的脸色瞬时沉了下去:“食不言。”
  什么怪毛病!
  直到她把丸子送入嘴中,才明白陈朔表情背后的深意。
  这不是丸子,是一块切得太大块的肉,还烤焦了!
  “你在这待了这么久,鱼也不会钓,菜也不会煮,怎么活下来的?”
  陈朔的手有轻微的停顿,她看见了。
  “你会做菜吗?”
  楚汐摇摇头:“君子远庖厨!”
  “那我为什么会做菜!”
  她在竹楼里住了好几天,她住在右边这座竹楼里,陈朔住在左边的竹楼里,除了白日里一起吃饭什么的,也没有什么交集。
  她觉得竹楼里藏着许多秘密。
  比如陈朔两个月都未增长的做菜手艺,从未钓上鱼却顿顿有鱼,不用出门厨房里也会有白面细米和青菜。
  还有他背负的那么多东西,他真的放得下吗?
  还有……她可以住多久?
  “你可以一直住下去,只要把你的银票全交出来。”
  楚汐狐疑地看着他:“慕容放提了这么过分的要求?”?
☆、愿者上钩
?  陈朔挑眉看她,他手里还拿着钓鱼时备着的桶,与楚汐稍稍隔了点距离,道:“你不必来套我的话。”
  楚汐点点头,声音沉稳了许多:“我希望我们能谈一谈。”
  他径直走了过去,错开她走近了竹楼,她以为陈朔是拒绝之意,候了一会也只得悻悻离去。
  “不是要谈吗,你跑什么?”
  他们二人的确比在祈都时融洽了许多,虽然偶尔会有几句口角,却再也不见话语里的尖锐。
  只是像蒙着层纱一样。
  谁都不愿意先捅破这层纱,这个僵局就会一直下去。
  “你要与我谈什么?”
  楚汐坐在正中那座竹楼的正堂里,竹楼后是一片幽绿的湖,竹楼前是生机勃勃的早春微风。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她对未知的话题期待又惶恐。
  陈朔喝了一口茶,道:“不是你想谈的吗?”
  “……”
  从来都不会给女子一点退让!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把她当个姑娘看!
  楚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竹楼里,应该还有别人吧?至少在我来之前,你并非一个人住着。”
  她来时便发现屋内十分整洁,陈朔隐居在此也有一段时日,右边的竹楼没人使用却一尘不染,她说服不了自己去认为陈朔会无聊到天天给她打扫屋子。
  陈朔点点头:“你知我身份,就不当认为我真的是孤身一人。”
  陈朔是陈后主的后人,又为复国废了这么一番心力,应该早就培养好许多势力才对,无论是陈朝旧部,还是新收的力量。
  所以安王着急地在祈都之内就要下手,并非是毫无计量。
  “所以,你不会在这待多久?”
  陈朔看了她一眼,声音里有微微的悲凉,却再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我会一直在这待下去。”
  曾经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却要在山野竹楼里终了一生。
  “其实,陈鄞国在沈氏的治理下,也算是国力强盛、风调雨顺了。”
  所以放弃了复国,可能会更好。
  “人活着,总是需要一个理由。”
  国之沦丧,皇室众人本当以身殉国。如果不是复国的信念一直支撑着他们,陈朝的旧部也早就该消失了。
  楚汐叹了口气:“但是,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沈朝的江山固若金汤,而陈鄞国的太子也是年少有为,名震天下之辈。就算安王登上皇位,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也只会将目标放在鹿奢小国上,不会去动陈鄞国的。”
  他将茶水与涩意一并喝下:“我一开始便输了。”
  她诧异地看他。
  “当年我入景王府,与方家有关。”
  她惊得险些跳了起来:“方家?”
  陈朔淡淡道:“我虽是亡国的君主之后,皇室知道的,我还是知道一些。何况方慕容也不认为你能很好地保守住秘密一辈子,许多事,你知道的,我也知道。”
  她捂住了嘴,眼里却是愤愤之色。
  她知道的别人都知道,她不知道的别人也都知道!
  “那日你与方慕容决裂之时,我就在府内。萼儿将所有的事与我和盘托出,我才明了。”他顿了顿,道:“景王与方家联手了多年,这是陈氏一族不知的。当日我入景王府,景王爷也是在方家的授意下才收留我。方家要掌握住一切变数,我身在方家的监视下,却一无所知。方家只是想保留着陈朝旧势,若天下动荡,有需要我陈氏子孙之人,就当助我族复国,但不是现在。我急于求成,入军营、封将军、拜安王门下,将这把好牌都打烂了。”
  楚汐怔怔地看着他握着茶杯的手,他的指节因用力而稍稍泛白,他在隐忍着许多情绪。
  “若是你没有投靠安王,而是迎娶郡主,与北雀国的皇室联姻,好好培养势力,几代之后,陈鄞国国力一旦衰弱,陈朝后人有了北雀皇室和方家的鼎力相助,复国并非无望。”
  陈朔叹了一口气。
  楚汐低着头,问:“可是,你对得起江萼吗?”
  她从来不认为陈朔是江萼的良人,更不可能是她的良人。
  陈朔喜欢的是江萼,楚汐知道,江萼知道,景王知道,只有陈朔不知道。
  所以才会让江萼那样辛苦。
  “我这一生错了许多,如今这样收场,已是幸事。”
  楚汐没有接话。
  陈朔从袖中取出二物,一个是当年楚汐掷于九安街的玉佩,一块是楚汐在品异轩的信物。
  “那时你跳入毒潭后,萼儿与我几乎决裂了。她说你虽趋炎附势,做了许多不堪的事,目的却很简单。方慕容安排了这个地方,是专门给你安排的。他们都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只有我不知道,却以为自己知道。但是你放心,我对你做的那些事,还是鄙夷的。”
  她的指腹轻轻在信物上摩挲着,信物上刻着的是坐落在湖上的小屋景致,微微起伏的线条触感,在她心上放大了数倍。
  “这个小屋,盖了多久了?”
  陈朔摇摇头:“不久,也不近。”
  方慕容不是不知她要的是什么,只是从来不愿意主动许诺。
  “方家救你出来,条件就是让你在这里呆一辈子?”
  “我如今的身份,也不可以再出面了,在这里养精蓄锐,培养好势力,伺机而动才是正事。”
  她默默地收了话题。
  再谈下去,她也不知道该谈什么。
  陈朔的事,提了陈朔伤心。
  江萼的事,提了陈朔伤心。
  楚汐的事,提了楚汐更伤心。
  “楚汐,你想好了吗?”
  她一脸颓然之色地看着他,问:“想好什么?”
  “方慕容。”
  “……我困了,去睡了。”
  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陈朔一把抓住了她。
  “坐下,没说完。”
  她哭着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呢。”
  陈朔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她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杀气,一抖,立马坐直了。
  “既然要谈,就要谈完。你今天知道了这些,我也不会再让我的人藏在暗处了。”
  她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那么就谈点有意思的吧。我们三人也算是一同长大,我长你两岁,算你半个长兄,该说的事自然是要说的。”
  她一拍桌子道:“你又来,你上次这么说的时候你怎么害我的!”
  陈朔清了清嗓子道:“上次是另外那半个长兄。”
  “……你要说什么?”
  他稍稍默了一会,似乎在整理思绪,楚汐也无聊地发着呆。
  “罢了,你回去吧。这些话我说与不说,你心里也自该考量。竹楼虽好,你总不能与我在这住一辈子吧?”
  她听得一抖,手紧张地伸进了茶杯里,移开手时又带倒了茶杯。
  陈朔一挑眉:“自己弄干净,我回去睡了。”
  她在厨房的柜子里找出了许多打扫的用具,一个人在正堂里,擦了桌子,又将茶具拿去用沸水煮了一番,只觉得心被陈朔那句话搅得乱七八糟的,睡意全无,又任劳任怨地将正堂全部都清理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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