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珠的远方

第28章


  我西藏题材的这组小说,也可以说是,在每篇中都尽可能地做到让我的语言简单、明快、以点带面地去写。我也尽可能地在创作过程中让自己看远处的事物有近的感觉,看近的事物有远的感觉,在看无的事物有有的感觉,使作品有一种空间感,有一种情感与思想的穿透力。
  创作谈:想象的西藏(14)
  九
  时光以生命为载体,生命穿越时光,有什么可以留下来呢?爱有无永恒?在这篇小说中,我主要思考这个问题。从一则神话传说开始,我写了西多与桑琼这两个人。这两个人的存在是抽象的。
  爱有共通性,人对物的爱,人与人之间的各种爱,其实都与美,都与相互的欣赏有关。西多与桑琼是相爱的两个年轻人,他们需要清楚爱的过去与未来,根据梦境,他们要去一个地方才有可能使他们清楚。
  有趣的是,在网上有三个人一起虚构了一个地方,那便是他们的贡加贡位宫。他们想试着是不是他们的虚构会口口相传,使人们信以为真。显然,当我这篇小说写成并发表时,他们在网上查到了,并与我取得了联系。这很有意思。这使我想到,即使不写小说的人,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是有一种虚构的冲动的。用虚构来表达自己和别人的祝愿,这是美好的想法。
  我借用了他们的地名,却没有记得清楚,因此把“贡加贡拉”当成了“贡加贡”。把“贡加贡拉宫”当成了“贡加贡宫”。我没有考证,他们的虚构是根据什么,或者并无根据。
  在神话传说与狐鬼传奇中,有生命的都是有灵性的,灵性是需要修行的。我想,爱也是需要修行的。西多和桑琼踏上了修行之路。他们来到了那个叫贡加贡的地方,那里是个我想象的地方。在那里,“每一块石头都会唱歌”,羊群是扇门,走进去之后他们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时间变了,那地方寒气逼人。他们看到遍地莲花,拾起来却仍然是石头。阳光很亮,可是没有温度。没有温度,有关爱的记忆也再渐渐消失。
  爱要异境,但是他们的生命却受到考验。后来人们来到一座雪山面前。“那座雪山峰顶上飘浮着形似旗帜的乳白色烟云,云旗是由对流性积云形成,烟云是灵魂聚集形成的旗帜。如果云旗飘动的位置越向上掀,说明高空中风力越小;越向下倾,风力越大;若和峰顶齐,风力约有九级。风力达到九级的时候,如果人在峰顶上就会发现过去、现在、未来的时空呈现出一条直线的形状。天使们根据风力的大小来判断人类灵魂的情况。”
  西多和桑琼看着那座雪山上的云旗,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体里了。在那里,许多灵魂聚集在一起,被风吹动着,猎猎作响。西多决定带着桑琼翻过那座雪峰。当他登上雪峰,抱着桑琼向下看时,他发现下山的路太陡峭了,跟本不可能走下去。
  桑琼死了,西多被封为天使,桑琼变成一把刀,西多挥舞着刀,砍削着空气中的云烟,太阳隐去,雪花飘飞,贡加贡的时光被西多砍削得纷纷坠落。
  在《会飞的平措》这篇中,我写了我对飞翔的梦想,最终落到现实,又从现实走开,这篇与《欧珠的远方》和《格列的天空》这三篇构成“远方”这一概念的相对立体的虚构的现实。《达娃的月亮》、《山坡上的桑珠》与《赛马与彩注》写了爱的现实与矛盾,表达了我对爱的渴望与绝望。
  我在写作的过程中度过了自己想象和敲字的时光,若说有意义或者无意义,毕竟,生命留下了记录想象和写作的过程。有很多时候,我觉得,只要用心写下去,便是有件有意义的事情。对于很多人而言,只要好好生活下去,便是有意义。
  [评论]
  评论家贺绍俊:
  徐东有意舍弃了传统小说的最基础性的元素:生活。传统小说强调小说世界与生活世界的对应关系,即使是虚构,也是在生活逻辑的范畴内进行的。所以我们读传统小说很容易被唤起自己的生活经验,会在小说世界中获得一种似曾相识的体验。从这个意义上说,成功的传统小说应该是充满生活质感的小说,这种生活质感让我们真切感受到小说的世俗性。但徐东有意让自己的小说世界与生活世界疏离,他极力回避那些写实性作家惯常所采取的描摹生活的方式,所以我们很难从他的小说中找到那种饱满的生活质感,这种饱满的生活质感来自小说人物神情的活灵活现,来自场景和细节的逼真性。徐东的写作姿态显然包含着现代后现代意识,但这种现代后现代意识与二十多年前风行的对西方先锋小说的效仿完全不一样,这是他自己肺部自然呼出来的气息。这种自然的气息构成了徐东的小说理念。他的小说基本上不是以生活素材为原料发酵酝酿出来的,他的原料是他精神世界中的意象。徐东选择了另外一条显得比较冷僻的小径。他把小说当成对抗现代化痼疾的武器,他的追求多少有些像一个乌托邦,但难能可贵的是,他将这个乌托邦付诸行动,这就有了他的意象小说。徐东既然坚定了一种文学的理想,他就不必过于提防生活的腐蚀,他有足够的力量抵制世俗与欲望的吞噬。
  创作谈:想象的西藏(15)
  评论家李敬泽:《欧珠的远方》在他的外部,是远处的地方,也在他的内部,是心中的向往、梦想。在这个短篇中,人终于行动起来,到远方去,寻找内部的远方。小说机智地、富于诗意地表达了出世精神,欧珠的形象有痴愚的大智。我们的梦想在远方的西藏背景中才能自圆其说,在我的想象中,如果欧珠是个北京的汉人,情况可能更为奇妙和困难。当然作者没有这么写,所幸他还是写到了欧珠和环境的紧张。总之,从这篇小说能看出作者的才能和训练。
  作家童仝:徐东愿意为了文学过着清贫的生活的。如果有五千和二千的工作让他选择,二千块虽少,却可以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写作的话,他宁可选择后者!文学在他的眼里远远高于生活,可以住的差点,可以吃的差点,但只要能写,就会觉得生活很幸福!作为七十年代后半期的写作者,徐东的作品想象丰富,充满热爱一切的情绪,具有一种特别的美和大气!他的小说没有病态,也没有自恋!更没有无病呻吟!他的小说有一种张扬,有一种力量,更有一种野心!这种野心是他对文学的热爱的态度,这种态度让他可爱地认为我们正是在生活在小说中虚构之中。我觉着正是这种来之不易的野心让他对文学迷恋,执着,不舍!
  作家邱华栋:我喜欢他小说中纯净的一面。他的小说属于艺术家小说,靠的是悟性和才气,我喜欢个性的东西。
  作家陈希我:文学的魅力在于复杂,在于多变,在于悖反,在于难以言说。我喜欢徐东的小说,他对小说人物的精神有了比较深入的把握,含着隐喻!
  读者李敦:感动《格列的天空》里的格列,是个为艺术而迷失的人,但所有的艺术家,他们都会面临这样的情形,走出去,回不来。人在生活当中,又见谁会回来了?仔细想一下,这小说特有意思。
  学生王芳:你的小说很特别,小说里的主人公思想单纯而又异常活跃,他们有着丰富的想象力,他们的世界是非世俗的。现实很难堪,很令人厌恶,所以要去想象一个自己的世界。所有的世俗所有的欲念都是会消逝的,就象电影一样会落下帷幕。可是石头不一样,它只是静静地躺在小溪边,在阳光下,悄悄地观看俗界,它是坚硬而柔软的,像人美好的内心。远方一样让人遥想,让人能挣脱俗界。可是远方真的能达到吗?或许不能吧。但不管怎样,还是要去试一试。所以欧珠要去远方了。这样看来,他们都是令人莫名伤感的但又可爱的理想主义者。其实,每个人都有梦的。可惜,人的欲念太多太重,以致磨钝了他们的灵性。因此,欧珠等人在普通人看来是不正常的,或者是不起眼的傻傻的。世俗的人复杂,其实结局都是要消逝的,他们能留下什么呢?欧珠看起来懒洋洋,其实他们的心思很渺远,或许他的出走在验证着生活的意义和本来应有的状态。你的小说,小说里的人像是禅的化身,又像道家的无为。在想象中,他们可以随心所欲,是自由的。去远方也许是追求真正自由的所在。说他们是傻乎乎的,其实他们是聪明的,是智慧的。读后给人以希望,还让人莫名的忧伤。看来想象真是伟大,人的心更广大。
  作家江小笛:徐东相信以雪山为标志的那片天地,是一个遗世独立的,纯净美好的仙境。“有风景的地方,人的想象也是奇特的。”徐东的小说里有一些奇怪的人,他们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欧珠的远方》中老是蹲在墙根晒太阳的欧珠,心里装着无限的远方,因为他的心一直在远方,所以他守住了时间,时间在他的手里变成了石头。以生命为基点,徐东的想象可以幻化时空,穿越万物。小说有着如此广延时空的想象,跟主体的敏感细腻是分不开的。徐东就像海德格尔所倡导的:“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在他的小说,随处可见诗意。诗意并不简单地是这样诗意的语言,虽然他的语言很有特点,很为小说增色,但我认为,徐东的诗意更重要地表现于他对西藏的想象,为我们建构了一个理想的彼岸,为我们这些在此岸的世界中苟延残喘的人们找到了精神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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