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红尘

64 第九章


墨白?很是陌生的名字,没听离尘说起过……或者是自己根本没有在意?
    “墨白大人的身份请秦捕头直接询问殿主。”男子转移了话题,似是对此不愿再谈,“秦捕头唤属下有何要事?”
    “铭终殿主现在身在何处?”秦淮狐眸微眯,不知在算计什么,“这里诸事已了,我很快便会脱身。”
    “殿主的行踪……殿主。”说着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单膝跪地。
    铭终殿主常年一袭暗色的长衫,灰发高束长过腰际。只是柔和的眉线下,是一双如朝露般清澈的眸子,虽如深邃夜空幽泉深潭,但其眼底却无半丝情绪,平静且漠然。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被半张银面遮挡。
    “殿主。”秦淮起身相迎,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怕是不希望让别人知晓自己的名讳吧,那样不是少了很多乐趣吗?
    灰衣男子也不回答只是看向一旁的人,声音冷冽:“出去,告诉墨白,在没有处理清楚之前不准跟来。”
    “是,属下告退!”随即便闪身离开。
    秦淮转身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杯清水:“请。”
    殁离尘闻言施施然坐在桌边,碰都没碰白瓷杯中的温水:“找我有事?”
    秦淮点点头,走到左侧的书桌旁,梨花木的条案上摆着文房四宝,那砚台上的墨汁还尚未干缺,狼毫沾着墨汁放在笔洗之上,桌面上有几滴墨迹,有一滴的形状明显不自然。
    “小淮你应该知道,飞鸽传书是行不通的。”殁离尘的声音永远的不疾不徐,低沉优雅。
    白裙女子径自往墙上书架比较接近阳光的位置搜索,一般而言,经常被阳光照射的位置相较背阴的位置木头上的漆色较浅,尤其是长期摆放的位置,深浅对比度会更鲜明,也会有印记残留。这是秦淮前几日发现的,盆栽的位置被巧妙的移动过了。
    “那位小倩失踪前原本是住在这间房中的。”言外之意不外乎,这里是最可能发现线索的地方。
    “你觉得凶手在找东西?”殁离尘点了点头,挑眉打趣,“小淮你不会是等我来动手搜索吧?”
    一口气将所有的疑点统统摆出,这不大却精致的房间内,至少有近十处被人刻意抹灭的痕迹。
    “你是想问……就算把这些痕迹灭重叠在一起也无法推测出凶手的目的,或者重新将之分别组合,也无法得到任何消息吗?”殁离尘简单扫了眼白裙女子一一指出的疑点,不得不说确实有违和感,但是……还有一种情况秦淮并没有估算进去,那就是掩人耳目。
    “没错。”秦淮有些沮丧,辛辛苦苦得到的线索被这样打断,真的不甘心啊……
    为了让自己有的期待,殁离尘决定稍作提醒:“小淮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是故布疑阵给你看的吗?”果然,江湖阅历有限,这要是换作周子渊或者顾流烟,都不会被这小小的障眼法糊弄住吧。
    “怎么会!”秦淮瞪大双眼,似是不能理解,“有人知道我要来这里所以我在这里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让我看到的?!”
    “不是。”灰衣男子无奈,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银面,还好它遮住了刚刚的表情,“武陵镇的捕头肯定来探查过不止一次。”
    对于情报的准确性,秦淮自认不及铭终殿主。既然他这个掌握着第一消息的人如此说,秦淮便不疑其他。
    灰衣男子从袖中抽出一张写满字迹的信纸,随手递给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秦淮。上面记录着十年间武陵镇差役搜查飘红楼的时间、次数、人数等信息,一笔一笔记录的足够详细清晰。
    殁离尘以最直接的方式向女子证实了他所言非虚。
    秦淮并非不够聪颖,只是有些关节没有想同,看到殁离尘给的调查记录,便瞬间将一切理顺。
    灰衣男子没有再为难她,端起盛着水的瓷杯把玩:“然后呢,你还要做什么?”
    “不了。”摇了摇头,秦淮依旧沉着心思,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现在的心情。她经手的案件没有一百也满八十,但如这次般无从着手还是第一次……深深的无力感。
    “这样啊。”殁离尘眯了眯异色的眸子,眼底翻涌着不明的情绪,“秦淮,你……”
    不知是不是害怕从灰衣男子口中说出什么,秦淮突然出声打断殁离尘的话:“至少在找到尸体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不管是武陵镇府衙还是飘红楼深处,都不会再涉足。”
    “这种话告诫自己也就算了,告诉我干什么。”唇角扬起丝丝笑意,殁离尘将手中的瓷杯放回了桌上,“藏尸地找到了?”
    “差不多。”秦淮沉吟半晌,然后说道,“根据他们的路线,我可以大致推测出方向。啧,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小淮你武艺不济,怎么会被发现那么多次以至于现在还不知道具体地点。”语含嘲讽,殁离尘接着秦淮的话补充,“武艺不佳也就罢了,轻功可是保命的功夫,小淮你打不过人家又跑不过人家,这不就是找死吗!”
    秦淮明白他的意思,当初师父收下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明确告知——“资质欠佳”,所以她并没有像她师兄一样起早贪黑不懈习武。
    武陵镇府衙,飘红楼,那是什么地方!重重守卫不说,飘红楼内部的暗线身上还配备了弓箭甚至是□□。就自己这身手,出去了指定被射成刺猬!
    其实手中掌握的证据,将她引向凶徒的线索并不多,毕竟探查方面能做到的有限。但是越干净的现场留下的空间就越大,换一种说法,就是虽然发生了却永远无法解开谜底的案件。
    “除了凶手外,根本没有人意识到发现有人死了,没有人递上状纸,也没有人暗地里传散,这才足够完美。”殁离尘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你寻我,有事?”
    “也不算。”秦淮摇了摇头,“马上就要离开了,想见见你,谁知你刚刚就来了。”
    “走?恐怕不好走啊。”殁离尘略微拉长的语调更显的意味深长。
    “什么……”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白裙女子的话,秦淮眼底闪过丝丝了然,示意桌边的人赶紧消失。
    谁知殁离尘把玩着温热的杯沿,开口道:“进来吧。”
    诧异之下,秦淮努力收敛了面上的惊慌。
    灰衣男子垂眸,唇角微扬,果然,秦淮比周子渊有趣多了,也好逗多了。
    “怀倾……”
    “诶,卫姑娘,你怎么来了?”秦淮看着进来的女人微微蹙眉,“这么晚了……”
    卫琳琅,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秦淮侧了身子半遮住桌边的人,刚想开口,便听到细微的啜泣声。
    灰衣男子蓦然开口,声音中漾起丝丝温柔:“卫姑娘安心,秦捕头定当早日破案,为倩倩姑娘洗冤,还请节哀顺变。”怀倾?应该是化名吧,秦淮,怀倾,这种程度的化名……也只有她能想出来了。
    秦淮闻言神色微凝,这是……认可了卫琳琅的身份?想到此处,略微放轻脚步,不动声色的坐到桌边。
    “小淮,卫姑娘似乎有关于倩倩姑娘的消息。”殁离尘眼底含笑,为了搭上卫琳琅这条线可是费了不小的功夫。
    这算是峰回路转吗?昨日之前还在一次次的跟踪,不分时间的撒网套取消息,晚上的时候将获得的信息反复推演……至此几乎没有半点突破,今日却有线索送上门了?!
    默默瞥了眼圆桌对面的灰衣男子,这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或者他什么都知道……?这样想的话,对于卫琳琅在这个时间点的出现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他早已料到自己会陷入此般境地,特意在这个时候安排卫琳琅出现,让自己的思绪得以继续下去。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这个人太可怕了,竟把人心揣测到了极致!
    “妾身卫琳琅,见过秦捕头,殁公子。”说着,卫琳琅向白裙女子盈盈施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秦淮总觉得卫琳琅在提到殁离尘的那一瞬间突然像是松了口气般,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下来。
    “卫姑娘不必多礼,请坐。”秦淮起身重新选择了女子对面的位置坐下。
    卫琳琅则是待白裙女子坐好,才颔首坐下:“多谢。”
    “卫姑娘适才想述之事,将给小淮就好。”殁离尘也不客气,直奔主题。
    “是。”卫琳琅抬起头看向白裙女子,不施脂粉的清艳面庞上泪痕犹在,那份平日里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位美人儿脸上的苍白与憔悴,反为她平添了几分动人之意,我见犹怜。
    秦淮不禁出言安慰:“你只管说出你知道的就可以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倩倩姑娘的冤屈在下定为她洗净。”
    卫琳琅清脆如黄莺的声音带着颤抖:“捕头你有所不知,其实此事武陵镇里几乎无人知晓,我与倩倩是金兰姐妹。我与她结识于六年前花魁夜宴。我从来没有想过世间竟有那样纯良的女子,我二人言语颇为相投,又皆来自武陵镇边缘小村,便结为金兰姐妹。但教导我的嬷嬷以道不同不相与谋,严禁我与她来往。虽然宴席之上亦有相逢,也只能在背人处匆匆交谈几句,所以这几年来,我们只有互通鱼雁。几年前,倩倩寄信于我,说起她不再思念之前将她送至此处的男人,终于觅得良人,并称呼那人为沈郎,说是与她同乡。”
    “卫姑娘,你与倩倩姑娘的信件现在何处,可否借在下一观?”秦淮听闻卫琳琅手中握有二人的往来信件,不禁联想到在这房间中被翻动的痕迹,说不定他们要找的……便是卫琳琅的回信,通过回信内容确定沈倩倩跟她说了什么。
    “琳琅知道兹事体大,是以将信全带来了,请捕头过目。”卫琳琅将随身带着的琴盒打开,里面装了为数不多的几封信件,“这些是仅有的,很多被嬷嬷烧了,也有我自己烧毁的。”
    “卫姑娘,你写给倩倩姑娘的信件……”秦淮并没有当着两人的面拆信浏览,“说得直白一点,卫姑娘你与倩倩姑娘同在飘红楼,她送与你的信件你都留着,那么你予她的信件呢?”
    “全部被毁掉了。”卫琳琅的目光中透出毫不怀疑地坚定,“倩倩怕连累与我,便毁掉了我写给她的所有信件。”
    听到这里秦淮明白过来,这间屋子被翻动过数次,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明白过来之后,秦淮继续发问:“卫姑娘,倩倩姑娘最后一次递信给你,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在四年之前。”卫琳琅回答道,“我四年前曾写过回信,但是迟迟不见倩倩来拿,之后……便再无消息。”
    四年前?看来从卫琳琅这里也无法挖到太多线索了。
    我们说话间,殁离尘已经快速的看完了卫琳琅拿出来的信,随手抽出一封交给白裙女子道:“小淮,你先看看。”
    秦淮展开信迫不及待读下去,在信中沈倩倩提到了在新春宴会上遇到了这名她称作“沈郎”的男子。据她所说,这“沈郎”与那等轻狂孟浪之徒并不相同,对她体贴怜惜,虽然不是什么青年才俊或社会名流,却难得沉稳可靠,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可惜这信中的确如卫琳琅所言,只提到了这男子与沈倩倩同乡,看来还要把这里所有的信通读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半点蛛丝马迹了。
    秦淮拿着信似是不经意的询问:“卫姑娘,倩倩姑娘可曾跟你提过徐振?”
    卫琳琅思考片刻,摇了摇头:“并未。”
    “这样啊……”秦淮心底暗忖,“徐振在整件事里,到底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秦捕头,倩倩混迹于流莺艳女之中,父母早亡,世上已无半个亲人。捕头若验看完毕,可否将倩倩尸身交与琳琅。身后之事,琳琅愿一力承担。”卫琳琅站起身,屈膝而跪时已有些泣不成声,“琳琅不过风尘中一弱女子,挚友蒙此大难却无能为力,惟有恳请秦捕头与殁公子明察秋毫,为倩倩洗冤。”
    秦淮与殁离尘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过去扶她,殁离尘是因为懒的动,秦淮则本着你不动我也不会动的原则坐的安稳。其实依照卫琳琅的身份,秦淮是不能轻举妄动的,否则便显得不尊重了。而殁离尘……有什么能够禁锢他呢?
    “卫姑娘请起,姑娘高义,足以令秦淮汗颜。卫姑娘且暂放心,秦淮虽不是一方父母,但百姓疾苦皆为心之所系,怎敢不尽心竭力!”秦淮含笑温言,“只是倩倩姑娘的尸身尚未寻回……”
    “卫姑娘不必如此。”不像秦淮一样侧身让开女子跪着的位置,殁离尘理所当然的受了卫琳琅的跪谢,接着秦淮的话说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若是倩倩姑娘在天有灵,必然会对姑娘不胜感激。为人洗冤本是捕头职责所在,定当竭尽全力,快请起吧。”
    “琳琅明白,琳琅会等捕头带着倩倩回来。”卫琳琅缓缓站起,又福了福身,“事已说清,琳琅便不打扰二位大人了,就此告辞。
    “慢走。”
    “不送。”
    …………
    确定卫琳琅已经走远,秦淮瞥了眼仍然把玩着瓷杯未动一口的灰衣男子,语带调侃:“我竟知铭终殿主居然相信"在天之灵"。”
    “恶人自当被打入地狱,沈倩倩若不是恶人当然会在地府安心等待转世。”殁离尘放下手中温水已冷的瓷杯,想起顾流烟曾跟自己说过的话又道,“灵魂只有三种去处,转世、地狱和幽魂。”
    秦淮瞬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接着便有些疑惑:“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告诉她?别说你是为了美人一笑,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她不是想听吗?”
    一句不算回答的回答让秦淮恍然,因为她想听所以你便说给她听,你殁离尘堂堂铭终殿主,会这般温柔?!如此想着就顺嘴问了出来:“离尘,你看上她什么?”
    “什么?”随手摘了覆在脸上的银面,素若九秋之菊的角色容貌显露无疑。殁离尘轻挑眉眼,似是没有听清白裙女子的问题,声音低柔的重复着。
    “我不相信离尘你会为了一个对自己毫无用处的人做这些。“晃神间,秦淮感觉到丝丝寒意,对面的人虽然笑得灿烂明媚,但她怎么就是从这个笑容里读出了警告的意味!
    轻嗤一声,殁离尘低垂的眼眸完美的遮住了眼底莫名的思绪:“那么……小淮你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理所当然的接受罢了,你在质疑的事,到底是什么?”
    眨了眨眼,秦淮没想到自己的一个问题会引来这么严重的后果,她真的只是好奇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我没有质疑,也不会质疑。”秦淮决定说实话,与其以后不断的圆着现在的假话,不如直接坦诚相告,“我只是好奇,如果你觉得我逾越了,那很抱歉,我并不是故意的。”
    殁离尘回话快的超乎意料,秦淮的话音未落殁离尘便开口:“我知道。”
    “你知道还问!”
    “好奇心过剩,会成为你的弱点。”殁离尘施施然起身,理了理丝毫没有散乱的衣衫,“我这是告诫你,江湖并不如你想象般简单,太好奇必定将你引向绝望的深渊。”
    这个时候的秦淮自然不会明白殁离尘话中的深意,但这并不会影响她明白自己刚刚的做法会引来危险。
    “我明白了,多谢指教。”秦淮笑弯了一对眸子,声音明朗依旧。
    “指教就不必了。”殁离尘看向窗外,声色犬马香艳淫靡,唇角蓦然扬起嘲讽的弧度,“走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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