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川和影子先生

一边哭一边笑，让我好好躺着，有什么不舒服就和她说。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妈这个样子，隔着氧气罩告诉她我没事，还对她说对不起。
  我是真的错了，要不是因为我，事情不会是这样。
  一个月后，我的各项指标表现良好，终于摘下了氧气罩，移到了普通病房，还基本允许正常进食。
  妈妈拿着勺子喂我喝粥的时候，我哭了一次。
  印象里，妈妈上次喂我吃东西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从小到大，她和爸爸都太忙了。
  妈妈看着我哭，她也哭了。
  但她还是努力笑了笑，把一勺粥喂进我的嘴巴里。
  因为车祸，我的身上留下不少外伤，最深的一处在右胳膊上，创口不大，却深的要命，像是人为。
  我知道，那是影子男孩留下的。
  或许，也有青林……
  等到时机成熟，我终于鼓起勇气，和妈妈打听其他人的状况。
  我好像看到妈妈在叹气。
  我的心咯噔一下。
  难道出了什么事？
  妈妈走到床边拉住我的手：“南南，世事无常，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怎么样你都要想开些……”
  我紧张的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出什么事情了？妈妈你告诉我！”
  是青林吗？
  在我破碎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就是青林那张沾满血且毫无生机的脸庞。
  难道……真的是青林……
  “南南……在你们车上……那个坐在前排的司机……”妈妈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她张开手臂把我搂在怀里，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后背：“乖南南，无论怎样，你还在……你是爸爸妈妈的命……你是爸爸妈妈的命啊……”
  我趴在妈妈怀里大哭一通。
  这是我车祸后第一次又哭到啜泣。
  生命如此薄凉，不施舍丝毫准备时间，就悄然而逝。
  等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时坐在驾驶座的大叔由于重力下坠，整个脖子压在了车顶上，是当场毙命，没有任何生还可能。
  大叔果然在驾驶座上过完了他的一辈子……
  那么青林呢？
  我问过妈妈。
  她告诉我，青林得救了，但是转院的时候去了另一家医院。
  我松了一口气。
  无论怎样，他还活着。
  又过了将近半个月，我见到了林乐天。
  当时妈妈正陪我在院子里晒太阳，林乐天笑着站在我面前。他瘦得不成样子了，留了些胡子，憔悴的我差点没认出。
  妈妈看到林乐天，叹了口气，小声告诉我，我昏迷的时候，林乐天来看过我好几次。但是我清醒过来后，他就再没有来过。
  妈妈和林乐天打了个招呼，说病房里的衣服还没洗，独自离开了。
  看着妈妈离开后，我急忙问林乐天关于青林的状况。
  他始终沉默，走到我身边，在我掌心递了个东西。
  是那块透明的小石头。
  我握在手心里，感觉很温热。
  这是当时青林送给我的，但是在车祸中弄丢了，现在林乐天又还给我。
  “青林哥的情况不算太好，不过已经度过危险期了，昨天换到了普通病房。”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林乐天低头笑，沉默了很久，突然对我说。
  “对不起……”
  我奇怪：“为什么说对不起？”
  “如果我没有硬拉着你来郊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我苦笑。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照你这么说，我不考这所学校还就没这事儿了，说来说去还是要怪我自己。”
  说完，我自己先愣住，不由自主的想起影子男孩说过的话。
  ……他曾经说过，不希望我考到这座城市。
  是这样的吗？
  这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也不能这么说，要是当时我没有缠着你让你报这里，或许你真的不会来这所学校。”
  不会来这所学校，就不会遇到青林，不会发生之后这么多的事情吗？
  我抬起头看着林乐天，突然抿着嘴笑了笑。
  他奇怪的看着我。
  “你笑什么？”
  我和他开玩笑。
  “我突然发现你说的对！都是你的错！要是我初中没有和你坐同桌，哪会遇上这些破事儿！”
  “哇！”不愧是多年的老朋友，林乐天永远和我有这种默契感，他故意配合着我说：“陆南川，照你这么说，你应该怪老班啊！当时是她安排的座位！”
  “哼！还是应该怪你！谁叫你考那所学校！”
  又闹了一会儿，我有些累了。林乐天帮我紧了紧肩上的毛毯，安静的坐在我身边。
  我问他。
  “林乐天，你说，如果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会是怎么样的？”
  林乐天正双手向后撑着自己的身体，闭着眼睛晒着太阳。他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舒服过了，像一只终于得出空闲晒到阳光的野猫。
  “嗯……如果我不认识你，我现在一定活得特潇洒！从初中到现在，走哪儿都是美女在怀，说不定还能妻妾成群，就此走上人生巅峰！哈哈。”
  我在旁边讽刺的笑，想借着话头鄙视他。可是我知道，林乐天在开玩笑，他是个专一的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是。
  “好呀。”我对他说：“如果真的有如果，我希望你梦想成真。”
  林乐天笑着点头，又打着哈欠问我。
  “那你呢？陆南川。”
  我仔细的想了想。
  “如果不认识你，我可能会比现在惨，或许性格会比现在孤僻，要么就是不像现在这样开心。你知道的，我小时候脾气有些怪，行为举止也怪，在班级里没有朋友，老师们好像也不太喜欢我……”我很认真的看着林乐天的侧脸说：“所以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
  在我说话的时候，林乐天面无表情。当我说完很久后，他突然笑了笑，很灿烂的笑，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的小虎牙。
  但至始至终，他没有睁开过眼睛。
  ?
☆、漫画
?  等身体再好一点，爸妈决定把我接回家。
  爸爸特意开车来接我，妈妈在病房里忙来忙去的收拾东西。她不让我帮忙，把我安置在窗前晒太阳。我靠着窗子，看着妈妈把换洗衣物放进行李箱。妈妈的手脚还是那么利索，只是眼角的皮肤松了，不仔细看也能看到那些纵深的纹路。她的头发也有些变白了，这些都是时间留给她的痕迹。
  地板上，我的影子安静的躺在我面前。
  为什么你还不肯见我一面？
  时不我待，知道吗？
  回到家，爸妈轮换着请假在家照顾我。
  但说实话，我已经恢复自理能力了。我做了很多实际的例子，向他们证明，我完全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终于，我获得了独自待在家里的机会。
  听着爸妈上班离开的关门声，我兴奋的从床上爬起来，对着影子说。
  “你快出来吧，他们已经走了。”
  可是我的影子不理我。
  我想，他可能又生气了……
  真小气！
  我撇撇嘴：“虽然我犯了错，可是好歹大难不死，这你都不肯出来见我一面？”
  他还是没动静。
  我有点不乐意了。多多少少我还算个病人，怎么就没有特殊照顾呢？不理就不理呗，我又不会少块肉！
  我无聊，翻出我的图画本。
  我看着这些年影子男孩给我画的画。
  那些都是他眼中的我。
  微笑的、调皮的、正在专心学习的、看书看得走神的……
  还有那张。
  我拿着画笔，一侧的头发挽在耳后，目光安静的盯着面前的画板，显得恬静而美好。
  谁能想到，当时我正在画一只猪头。
  我看向画面一角，那里有他给我的第一次落款，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才这么写的。虽然我现在也没弄懂他和青林的关联，还有他这次又犟上了脾气不肯见我，但是都无所谓了。
  只要他还在我身边。
  养病的日子很无聊，我每天除了画画就是数身体上的疤，其实别的地方都还好，只是右胳膊上格外严重些。我经常指着我的胳膊对影子说：“你看看！你看看！把我弄成这样！你不该出来看看吗？！”
  好吧，我无理取闹了……
  快放寒假了，我给美丽打电话，拜托她帮我寄几本书回来。耽误的功课太多，还没有参加期末考试，虽然我已经做好了休学的准备，可是还是想尽力往前补一补功课。
  我想，这可能就是影子男孩传染给我的习惯。
  结果，美丽邮了一大箱书给我。
  打开纸箱子，我看到了很多小卡片，都是同学们的祝福卡，祝我早日身体康复之类的，还有很多课堂笔记和考试复习资料，都标注的整整齐齐的。
  我很感动，一张一张拿出来，又一张一张放好。
  看着看着，我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本子。
  咦，怎么和我的图画本一模一样？
  我奇怪的翻开它。
  这个本子已经被人画满了，是一幅一幅的小漫画。这个笔法我很熟悉，已经看过千万次了。
  我翻到第一页，果然看到了影子男孩的笔迹。
  他写。
  “送给陆南川。”
  落款是Shadow。
  我突然有些兴奋，连忙低头找我的影子。
  这算什么？小惊喜吗？
  这个本子里会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