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照雪录

49 叙别情


    萧若当时没敢跟陈玘争辩,心里却并不想就此离开,她被陆近平安置到一间客房中,躺下时还在想明日无论如何也要跟着表哥。可她自从被宋子英捉住,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根本没有安心休息过,这会儿重获自由,疲惫和倦意立刻席卷而来,很快便沉入梦乡。
    等到一觉睡醒,外面早已天光大亮,萧若听见窗外有人声往来,慌忙起身收拾好出来,正碰见陆近平带着人往外走。
    “陆大哥,”萧若忙追上去叫住,“你们这是忙什么呢?”
    陆近平站住脚,交代了属下几句,然后回头说道:“正安排大伙想法出城。你先去吃点东西,一会我叫人给你易容,然后跟我出城去。”
    “那表哥呢?”
    陆近平回道:“殿下已经走了。”
    “走了?回昆仑镇?”萧若惊讶问道。
    “我也不知,他一早起来就不见了。”陆近平说着叫住一个人,让他给萧若拿点吃的过来,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了。
    萧若怔然回房坐了片刻,等吃的送来,她匆匆填饱肚子,便推门而出,打算趁人不备溜出去,谁知道门刚一打开,一个老者就背着小箱子走过来说:“姑娘久等了,老朽来给你易容。”
    她想着易容也好,方便些,便转身回去,在老者指导下易容成了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女子。老者又给了她一套粗布衣裳,便出去了。
    萧若换好衣服,再次想推门溜走时,陆近平已经等在了外面,“时间不早了,走吧。正好刚刚宋子英的随从与郡守属下动了手,两边正僵持,咱们趁乱出去。”
    萧若看他倒没怎么易容,打扮的似是个富家公子模样,便说:“我跟着陆大哥走不合适吧?”她比了比身上打扮。
    “没什么不合适,正好装扮成仆妇,走吧。”陆近平不由分说,拉着萧若往外走,到门口把她推上一辆装着货物的平板车,还安排了车夫看着她,就自己上马带队往城门方向去了。
    萧若想着不如先跟他们出了城再说,可是在陆近平花钱打点出城之后,她稍微动一动就有人盯着她,连去方便,陆近平都叫了一个萧若之前根本没见过的侍女跟着。
    几次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跟陆近平摊牌:“陆大哥,表哥那边实在不能让人放心,不如我们回去看看吧?”
    陆近平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就算有什么事,姑娘跟去能有什么用?像这次似的被人捉住为质要挟殿下么?”
    萧若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脸上发烧发烫,若非易了容,此刻一定早已经红透了。
    “殿下身负绝技,若非我等追寻而至、多方试探,也许现在仍旧过着平静无波的日子。”陆近平看出萧若难堪,缓和了语气说道,“你在宋子英手上,应该听说他把照雪客栈一把火烧了吧?那是殿下多年落脚之处,在殿下心中,此事必定非比寻常,他既不欲我等插手,一意自己回去处置,我们便应当听从殿下之命,免得给殿下添了麻烦、给客栈中人招惹祸端。”
    萧若咬着嘴唇,十分不服气:“那些事又不是我做的。”
    陆近平倒很爽快的承认了:“是我惹出来的。不过,我也是因为萧姑娘你,才敢确信殿下就在镇上。是以如今不管你怎么说、有什么打算,我都会遵从殿下之命,好好把你送回萧家。”
    他看萧若似乎还要再说,就又加了一句,“你不要忘了,宋子英死在云南境内,周朝若是追究,云南王必定要下令缉拿,殿下一个人好掩藏身份,又有李掌柜帮忙,你我却是外来人,极为引人注目。这个时候,咱们离殿下越远越好。”
    萧若所有的话都被他堵回去说不出来,偏他说的又很有道理,萧若只能懊丧的坐上车跟他们一路东行,想到从此想再见表哥一面难如登天,心中不由酸楚难言,若不是时刻有人盯着她,只怕就要落下泪来。
    她这里愁肠百结,陈玘那边却早已顾不上他们,他在路上听说李夫人病重,李家父女都没有心思思虑客栈之事,忍不住向胡伯追问:“李夫人的病,可是有什么隐情?”
    “你也不是外人,我就不瞒你了,据我看,李夫人并不是生病。”胡伯骑在马上,长长叹了一声,“十有八、九,是中了毒。”
    陈玘一怔:“中毒?昆仑镇虽然龙蛇混杂,往来人等三教九流皆有,却并没听说谁人与李家有仇,还要下/毒害一位深居简出的夫人?”
    胡伯道:“详情我也不知。只是自我到客栈之日起,李夫人就少见外人,我偶然遇见过几次,只记得她面色青白,人极消瘦,又惧寒畏热。听说李掌柜一家之所以在昆仑镇落脚,其中一条最要紧的缘由,就是镇上四季如春。
    “你来之前,李掌柜忽然说要携妻出外云游,我已觉意外,因李夫人的身体根本禁不起旅途奔波。后来是掌柜的自己与我说,李夫人情形不好,李掌柜托故友访得一位名医,才冒险带着李夫人出门求医。这一去就是五年,没想到回来时,竟然……唉。”
    陈玘并没见过李维准夫妇,只约略从徐二娘和胡小三儿口中听过几句李掌柜的为人处事,他又是见惯生离死别的,倒并没有许多感慨,只是想到李澄秋那样一个极好的人,竟也要面对命运的无常,心中奇异的涌上来些许心酸。
    他手臂伤势不重,路上便不肯休息,与胡伯一同疾奔赶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昆仑镇外。
    胡伯将马还给车马店,带着陈玘从林间小路入山、转进山谷,刚遥遥看见院子,胡小三儿就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义父,老刘,你们回来了!”他飞奔出来,“听说宋子英死了,我们正担心你们的安危。”
    胡伯问:“消息传得这么快?云南王是什么反应?”
    胡小三儿回道:“没什么啊,只听说朱提那边乱了套,宋子英的属下闹起来,被郡守干脆全捉起来下狱了,现在北周也不知道收到消息没有呢。倒是王总捕头来问过掌柜的一次。”
    陈玘插嘴问:“总捕头问了什么?”
    “问你,都传你就是陈太子呢!”胡小三儿一边说一边笑,上前推开院门,让他们进去。
    陈玘未及答话,院中房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与李澄秋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他知道那必是李澄秋的父亲,便快走几步,上前深施一礼:“李掌柜,客栈遭此横祸,皆陈玘一人之过……”
    李维准上下打量了风尘仆仆的陈玘一眼,插话道:“真没想到,我这小小客栈还能引来真龙,小女有眼无珠,怠慢太子了。”
    陈玘行过礼直起身,不卑不亢道:“李掌柜说笑了,陈国已亡,晚辈不过一无家可归的飘零之人罢了。掌柜的收留庇护之恩,晚辈没齿难忘。客栈重建一事,就着落在晚辈身上。”
    他一路疾行回来,身上衣袍尽是尘土,头发也有些蓬乱,脸上胡须更是杂乱不堪,外表看来落魄已极,可是他一站直身体、认真慎重的说出这番话,立刻就多了一诺千金的气势。
    李维准脸上难得露出些和颜悦色来,侧头看了女儿一眼,说道:“你倒没看错人。”然后才对陈玘说,“罢了,客栈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我们一家尚有积蓄,也无意再重开客栈,你先休息休息,其他的事,容后再谈。”
    他说完不给旁人讲话机会,转头就回房里去了,留下李澄秋关切询问:“一路辛苦了吧?有没有受伤?”
    陈玘刚一摇头,胡伯就从旁插嘴:“小刘胳膊上中了一箭,路上也没好好换药,我没有事。”
    “那快去清理一下,换换药。”李澄秋叫还在一旁呆立的胡小三儿,“厨房有温水,你帮着提一壶给老刘。”
    胡小三儿被陈玘自己承认是陈太子吓了一跳,听见李澄秋叫,下意识应了一声,喃喃道:“幸亏二姐不在,不然不得闹翻天……”
    胡伯拉着他直奔厨房,留下陈玘和李澄秋相对而立,他环顾四周一回,出声问道:“二娘去哪了?”
    “在镇上,跟镇长清算我们客栈的损失呢,她嚷着巡检司和驻军失职,逼着镇长弥补我们客栈的损失。这样也好,免得她嫌这里闷,还可以照应一下王励。”
    陈玘惊讶:“王励的案子还没了结?”
    李澄秋摇头叹气:“没有,客栈的事一出,再没人有空理会牛连被杀一案,这么拖下去,只怕会成悬案。”
    “那就这样一直关着王励?”
    “前几天伯父来了一趟,我跟伯父提了此事,伯父心中有数,会安排人手继续查的。只不过,也是要等。”李澄秋说着话,脸上现出几分疲惫之色,却仍关心萧若的事,“萧姑娘也脱险了?”
    陈玘点头:“近平会送她回家。掌柜的,我……”
    李澄秋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止住,“歹人心生毒计,怎怪得了你?不过家父所言也是实情,客栈恐怕不会再开起来了,你现在也不适宜在昆仑镇露面,不若另寻个妥帖去处。这几年的工钱我都给你存着,等你走时,我一并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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