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照雪录

50 婚姻大事


    
    “掌柜的这样说,岂非言而无信?”陈玘皱眉,假意责怪,“当日我告假之时,说好了差事给我留着……”
    李澄秋想起当日所言,微微一笑:“是啊,我还说了‘限期一月,逾时不候’呢,你现在回来,可晚了吧?”
    陈玘还要再说,胡小三儿已经提着水出来,李澄秋便道:“好了,先去洗一洗尘土,好好休息一下,路上吃饭了吗?我去给你们煮碗面吧?”
    胡伯从厨房里探头出来插话:“不用,我来就行,掌柜的忙去吧。”
    李澄秋点点头:“那好,你们收拾吧,有事过后再说。”她说完回身进房,到母亲卧房一看,父亲果然正坐在床边椅子上望着熟睡的母亲发呆。
    她走上前扶住父亲肩膀,低声劝道:“爹,您也去躺一会吧,娘这里我守着。”
    “我不累。”李维准目光一直凝视着妻子,“能这样守着她的日子,不多了。”
    李澄秋默然,深重的无力感从心底深处涌上来席卷全身,让她再无心力去想其他。父女二人就这样相伴望着沉睡的李夫人,直到她药效退去,被疼痛惊醒。
    “你们父女俩,怎么就是不听话。”李夫人睁眼看见丈夫和女儿,轻舒一口气,低缓的说道,“我睡着呢,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好了,不是说客栈那里有事么?”
    李维准立刻微笑着柔声回道:“没什么事,有伙计去看着了,再说还有王大哥在呢。我和秋儿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这样看着你就好。”
    李澄秋上前一步,轻轻扶着母亲起身,在她身后垫了一个软枕,附和道:“是啊,没什么事,您放心好了。”
    李夫人坐好后,接过丈夫递来的一杯温水,稍稍抿了两口,说道:“既这样,我也不必服药了,还能陪你们多说说话。”
    “这怎么行?”李维准立刻说,“不吃药,你身上就痛得厉害……”
    “痛得厉害才能清醒呢,”李夫人接过话,“也好跟你们好好说说话。”她慈爱的望向女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身边来,“我回来这么久了,都没好好和我秋儿说几句知心话,这几年,辛苦你了。”
    李澄秋眼眶发热,干脆低头将脸贴在李夫人手臂边,闷声道:“孩儿没什么辛苦的,娘才辛苦。”
    李夫人摩挲着女儿的手,柔声道:“都是娘不好,耽搁了你,我早劝你爹回家来,可他总是不听。清潭那孩子好吗?”
    李澄秋闻弦歌知雅意,思忖了一下,才说道:“林大哥很好,听说林家正给他说亲呢。”
    李夫人一怔,抬眼看向丈夫,李维准知道她的意思,接口说道:“齐大非偶,这样也好。”
    “可是……”李夫人皱起眉,她如今时日无多,女儿婚事却没有着落,若不能在她有生之日为女儿定亲,等到她去了,女儿要守孝三年,之后再议亲定亲,到成婚岂不是得拖到二十五六岁?
    李澄秋何尝不知道母亲的顾虑,便立刻说道:“娘,我和林大哥一向只有兄妹之情。至于别事,您就不要费神思量了,女儿现在只想守着您尽孝。”
    李维准一向把女儿当对等的人来看待,有事从来不避讳她,便直言说道:“秋儿说的有理。你不要想着趁你在时如何如何,仓促之间,我可不能给你变出一个好女婿人选。林家本来就看我们不起,这件事便不谈了吧。”
    李夫人神情更是忧虑:“都怪你,若是早两年我们回来,好好为秋儿打算,她现在没准已经成亲了!”
    “娘,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什么无关紧要?”李夫人不悦,“婚姻大事怎么会无关紧要?”她说着竟真的生起气来,看也不看丈夫一眼,脸上露出十足的烦恼之色。
    李维准与女儿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妻子床边缓缓坐下,低声下气道:“夫人说的对,都是我的错。依你看,如今应当如何?”
    李夫人神色稍微缓和,迟疑半晌,说:“要不,试着联系一下长孙家?当初虽是口头说笑为多,信物却是有的……”
    李澄秋一怔:“什么长孙家?”
    “那不过是戏言,如何当得了真?你这真是病急乱投医了。何况我们与长孙家十余年不通信往来,那孩子必定早已成亲。”李维准没理会李澄秋的问话,直接回复妻子。
    李夫人听了这话,又烦恼起来:“那你说如今可怎么好?昆仑镇不过一小小市镇,哪里去找一个合适给我们做女婿的?”
    李澄秋万般无奈的握住母亲的手:“娘,除非您打算随便把我嫁掉,不然这事就暂且放下吧。而且有您和爹爹珠玉在前,女儿可从来不打算轻易找个人就托付终身。”
    “秋儿说的甚是。”李维准附和,“青娘,你不要着急烦恼,和秋儿说说话,我去给你端碗汤来。”他说着看了李澄秋一眼,起身出去了。
    李澄秋便柔声劝慰母亲,给她说了些客栈里往来客商说过的各处风俗趣事,李夫人也知婚姻之事急不得,只能顺从他们父女的心意,暂且放到一边,听女儿说些闲话。
    “你一说,我才想起来,客栈里到底生了什么事?”李夫人听李澄秋说完一件趣事,忽然问道。
    李夫人并非寻常后宅妇人,李澄秋知道那些事吓不到她,便不隐瞒,从凤冠失窃案开始说起,到当铺掌柜被杀、陈太子现身,再到宋子英突然出现一把火烧了客栈,像说故事一般绘声绘色的给她全讲了一遍。
    期间李维准盛了汤回来,亲手喂妻子喝了,也跟着听女儿讲故事,夫妻二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到最后,李夫人才轻叹一声:“可惜了,我回来还没能回客栈去看一眼,那棵石榴树还在么?没烧死吧?”
    “没有,小三回来说了,树还活着。二姐正跟镇长讨价还价,他们一心想重建客栈呢。”
    李夫人便笑看了丈夫和女儿一眼:“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甩手掌柜,客栈被毁,一点儿也不心疼,连亲自去看一眼都不肯,倒要伙计们张罗重建。”
    李维准便道:“你若想再回去客栈住,我这便亲自去安排重建。”
    李夫人想了想,竟点头说:“好啊。其实我还是喜欢住在市井之中,哪怕我出不得门,也能听见外面的笑语欢声,闻得见人间烟火气。这里虽清净,却也太寂寞了。”
    李维准对妻子的话无有不听,她这么一说,李维准立刻就应下来:“好,我明日就回去镇上操持,镇上什么都有,想重建也快得很。你在家里,也跟秋儿商量一下咱们后宅怎么布局、如何陈设,我好安排采买。”
    “好啊,这次可得记得给我留着地方种花。”李夫人脸上露出憧憬之色,整个人似乎多了些精神,“还要一口缸来养鱼。”
    李维准不停说好,哄得李夫人十分开心,李澄秋却怕她说了这许多话累着,劝她躺下歇歇,李夫人摇摇头,正要说话,却听见院中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在说话,不由问道:“这是谁?”
    “是老刘,就是陈太子。”李澄秋答道,“刚刚没说完,他在客栈被烧后回来了一次,然后立即又去追宋子英了,此番是了结了恩怨之后回来的。”
    李夫人好奇的追问细节,李澄秋却根本不知道,她只大致问了结果,哪里知道细节如何。李维准见妻子感兴趣,便说:“要不叫秋儿把他请进来,我们问问他本人可好?”
    “这样会不会太失礼了?那可是陈太子。”
    李澄秋笑道:“他倒没什么太子的架势,不过他讲起话来特别无趣,就怕娘嫌闷呢!”
    李夫人对这位传奇的太子也很好奇,便叫李澄秋帮她梳好头,换了件衣服,然后才叫李澄秋去请陈玘。
    陈玘正在院中帮着胡小三儿劈柴,李澄秋出门时,看他已经换了衣服,头脸也都洗净,便问道:“伤口重新包扎了吗?要不要紧?”
    “无碍,小伤。”
    “那就好。”李澄秋走到近前,面上难得带了些赧然,“家母听说了你的事,想见一见你,听听你奔袭追敌、报仇雪恨的故事。”
    陈玘并没觉得为难,反而说道:“理当我先去拜见夫人的。只是听胡伯说夫人身体不好,才未敢搅扰。”
    “多谢。”李澄秋诚心诚意的道谢,“她常年卧病,不见外人,听说了新鲜事,好奇得很,却并无冒犯之意。你也不用觉得拘束,家母原也并非是那种困于后宅的妇人。”
    她一向是个平和中正之人,待人接物总是恰到好处,似这般小心翼翼的神态,陈玘还是第一次见。他体会到李澄秋孝顺母亲之心,又想到胡伯说的李夫人恐怕时日无多,不由替李澄秋心酸,温声安抚道:“掌柜的放心,我心中有数了。”
    李澄秋这才松口气,带着他进门到里间,为他们介绍:“这便是家母。娘,这位就是陈太子,在店中,我们都叫他老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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