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之患

第41章


  冬天又干又冷,地上的尘土滚滚扬起,好几辆摩托漂亮地甩在面前,车后面载的都是手持棍棒的混混。
  其中一辆上下了个穿着皮衣身材极好的女人,脱下头盔就一个箭步冲上来,拽了何清的头发扯到一边就是一巴掌,“贱人!老娘的男朋友你也敢抢!”
  跨下车的男生们也都幸灾乐祸地附和,把棍子搭在肩上恶声恶气地叫嚣,“连我们燕姐都敢惹,吃了豹子胆了!”
  何清又装出了那副可怜样,捂着脸凄凄地哭,“我真的不知道他有女朋友,那天你警告之后我就没敢了……”
  被叫做燕姐的女孩揪着她的前襟反手又是一巴掌,“不敢你还给他买生日礼物?给他过生日?你想过忌日吗?”
  何清软了腿,哭颤颤的,花容失色。
  卢伊人在角落里靠着一棵大梧桐,捏着手机挡住屏幕的光,冷静地拨110报警。
  谁成想一个头发剪成鸡冠的黄毛男冲过来夺了她的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数字,骂骂咧咧暴粗口,“这还有个骚XX想报警。”
  说话间擒住她的手向上一翻,卡着她的腿就把她摁在了树上,控得她不能动弹。
  男生,尤其是未成年的男生,总是相当冲动,说着气话情绪难免迸发,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去,中途却被截住了。
  卢伊人感受着凌厉的掌风闭了眼,迟迟没察觉到疼痛,缓缓睁开了眼,只见到陆重淮一个后脑勺。
  他看向独独一个人骑着一辆车的人,喊着问:“青鬼,你之前可没告诉我要坑的是女人。”
  那人闻言脱下头盔,讪讪一笑,“淮哥你怎么来了?”
  不光他攥住手的人一惊,四周拿着武器的人也惊讶极了,松了劲,耷拉着胳膊喊:“淮哥。”
  陆重淮松了手,不悦地皱了皱眉,又冲着女孩说:“海燕你私事私了,别借着妖哥的人胡闹,这个点附近巡逻警察那么多,你这一折腾要送多少人进局子喝茶?”
  “我有分寸!”海燕凌厉地目光扫向抖成一团的何清,“我今天就要教训一下这个贱婊.子!”
  陆重淮嗤笑一声,“行,我把人带走了,你怎么回去自己想办法。”
  海燕慌了一瞬,焦虑的神色转瞬即逝,罢了手,恶毒剜了何清一眼,“便宜你了。”
  卢伊人过去扶住哭成泪人的何清,对着陆重淮潇洒的背影问,“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陆重淮脚步一顿,“别多管闲事。”
  ***
  把几乎哭晕的何清送回家卢伊人已经精疲力竭。
  其实遇上那伙人的时候她就对何清很反感了,可看着可怜兮兮的人她还是没办法放下她。
  有时候之所以愿意帮助那些喜欢滥用一眼就能看穿的伎俩的人,并不是因为同情,还可能是在一些事情上找到了共鸣。
  因为同病相怜,所以理解。
  虽然被吓了这一通,她仍旧敢孤身一人在外面瞎逛荡,晚餐就吃了个苹果,硬把所有作业都写完了。
  眼下她饥寒交迫,漫不经心地去了巷口的馄饨摊。
  暖黄的灯光,一开锅就散开的白雾,估摸着还没有打烊,卢伊人摸着口袋里不多的现金,捏了几枚硬币在手上掂。
  “天这么冷,您每天都在这儿吗?”
  卢伊人靠近了去,望着白发苍苍的老人亲切地问。
  “挣点小钱讨个生活,也就是想攒点钱给孩子。”
  老太太笑吟吟地说,撒了紫菜虾米在碗底,弯着眼睛问她,“要辣椒吗?”
  “不用了,谢谢。”卢伊人礼貌地拒绝,看着老人,像看寓言故事里给离家出走的孩子一碗热汤的老人家。
  她不经意就瞥到了正埋头大吃的陆重淮。
  他仿佛和刚才寒气逼人的他不是一个人,吃东西的样子没那么斯文考究,却也谈不上狼吞虎咽。
  他感应到她的目光扭过头来,嘴里塞满了面食,停了大快朵颐的动作。
  四目相对他也不慌,气定神闲把嘴里的东西嚼碎吞掉,又抬碗喝了一大口馄饨汤。
  卢伊人等的时候就走过去,搬了个塑料凳子坐他旁边,“饿了加餐?”
  “打下手顺便吃一顿。”陆重淮还真回答了她。
  同学一场,他一向没什么大哥架子,有的,那叫气质。
  卢伊人从筷子筐里挑了两只筷子拿在手里,“你奶奶?”
  陆重淮一愣,旋即和她开起玩笑,“没想到吧?我家就这么穷。”
  “谁说有钱人就不能摆摊?有钱就能乱花?”她摩擦着筷子,把上面的倒签磨平滑,“越稀罕的东西越爱显摆,没见过世面的人才看什么都觉得奇怪。”
  陆重淮抽了张纸擦嘴,瞟到她手腕上的红痕一顿,好心提醒她,“别和何清走太近,这人心机太重。”
  像怕她应付不来。
  卢伊人避而不答,默了默,转而问,“吃完了还不回家?”
  “家?”陆重淮眉毛一扬,撂了筷子,“有家我还在外面呆着干什么?没家多自由。”
  卢伊人看着他口是心非的傲娇样心里一动,去老人那儿端了热乎乎的馄饨回来。
  不是给他的。
  她小心翼翼吸了口滚烫的蒸馏汤,调侃道:“老在外面吃小心长不高。”
  “我会长高的。”他看她的眼神里有一种笃定,可以说是比执拗更让人怦然心动的情绪。
  卢伊人含糊地“嗯”了声,夹起一只馄饨塞进了嘴里,换了话题,“你们那帮人在一起好玩吗?”
  从来没人这么问过他,陆重淮现在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目光悠远地看着电线中间昏黄发光的灯盏,半晌低声说:“起码比一个人好。”
  他说完就扔下她帮老人去了。
  他一直在这里做免费的帮工,却和老人并没有亲缘关系。
  这也是她在很久以后无意间知道的。
  他的心性里有一种不露锋芒的善良,却喜欢用冷漠伪装,像獠牙还没长出来的小野兽,用毛茸茸的手掌拨弄着自己的食物,没有想吃的欲望。
  等很久以后,他从幼兽成长为成年猛兽,便收敛了儿时的不谙世事,成为了一只以捕食猎物为生,凶猛残暴的野兽。
  至少,他有过那段纯真的时光。
  后来啊,陷入恋爱的男人,就算再心思诡谲,在心爱的女孩面前还是纯得像满腔热血的少年。
  像此刻,卢伊人静静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动了心。
  ***
  这事了结之后,何清道了好几次歉卢伊人连眼皮都懒得掀,态度不咸不淡的,直到何清也不再提这页才算翻过去。
  操场上有个大看台,学校给的晚饭时间足够人放风,她每天这个时候坐着人工草坪上都能看到陆重淮爬看台的楼梯,从一边上,再从另一边下,兜着圈子大汗淋漓。
  除他之外还有同班和外班的几个男生,体训队拖着轮胎上跑道的人都没他们显眼。
  卢伊人有时候挂着耳机听音乐,远远只看得见男生们利索的动作,高频蹬着腿下台阶的姿势格外好笑,只有上楼时跳跃的敏捷才有股热血的帅气。
  徐明占累了去买水,厚厚的羽绒服脱了直接搭肩上,走过卢伊人时邪笑着问:“你怎么每天都在这儿,看上大爷我了?”
  卢伊人扯下耳机,“你说什么?”
  徐明占一噎,被她的眼神唬住,吞吞吐吐地说:“看上哪个了?爷帮你约。”
  “操场又不是你们的,我喜欢在这坐着。”卢伊人说完刻意瞄了他下面一眼,“你大门开了。”
  徐明占连忙慌张地低头,手足无措。
  拉链明明好好的,他再抬头她已经走出十米开外了。
  看台上几个汉子都累得气喘吁吁,趴在栏杆上喘气,唯独陆重淮就地做着俯卧撑,动作标准得吓人。
  “淮哥你自虐啊。”还能说上话的哥们扭头惊讶地问。
  “你们没事就先回去吧,我自己呆会儿。”
  陆重淮一上一下间说,额头上的汗滴到水泥地上,规则的汗渍看得一清二楚。
  站成一排的帅小伙面面相觑,都怕他出事,可了解他的性子,也就擦擦汗回去了。
  也就是这晚,卢伊人遇见了酒醉、有家不想回的陆重淮。
  还是那晚的大梧桐树下,烂醉如泥的陆重淮像抱着宝一样抱着几个酒瓶子,空了两三个。
  或苦笑,或冷笑,表情丰富,变化多端。
  卢伊人靠近的时候他不耐烦地挡开了她的手,眼神涣散,“我不要做你们的儿子。”
  说完又碎碎念,“要我怎么样,你们说说到底要我怎么样?”
  卢伊人蹲下身,想把那几个空瓶子放到一边,可他醉了以后劲反而更大,死死护着不松手。
  她没办法,只有哄着还有着意识的人自己站起来,引导着他歪歪倒倒地走,路边不知道停着谁家的三轮车。
  他大剌剌地跨坐上去,会开车却没有驾照的陆重淮嘱咐她系好安全带,抬着脚到处找油门。
  也就是这一天,在电话里都能和父母吵起来的陆重淮便像是在她家扎了根,她不经意的融入了他的世界。
  陆重淮之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身为标准二世祖的陆重淮很多衣服裤子都是杀马特的地摊货,穿的戴的都是新奇不实用的便宜家伙。
  只是他喜欢故意在父母面前花钱,那种你欠我八辈子的嘴脸特别欠揍。
  
  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未果。
  人做没有意义的事的时候都会非常快乐。
  比如带着几张红票子到没有POS机的夜市胡吃海塞,吃哪种白天要拍一个小时才能吃到的风味烤鱼,晚上互相踩着对方的影子嘻嘻哈哈地回家,自印□□在夜店包厢赌上一晚,第二天去海底世界对着鲨鱼做鬼脸,跑到人家楼下疯狂按门铃,并时刻做好撤退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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