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不在最美的时候

    晚上，叶明丽帮忙做的饭，姬母已经下不了床了，姬振华把母亲抱到轮椅上，一家人围着圆桌吃饭，其乐融融。
    姬母自己吃了两口，就不动筷子了，叶明丽去厨房另外做了一碗鸡蛋羹，端着喂姬母。
    “老太太，赏你儿子一口，行吗？”姬振华在旁边逗母亲。
    姬母笑了，“你不天天吃？”
    “你不知道，我天天吵着明丽给我做这个，她都不给我做……那年割阑尾住院，她做了一次，我这一直惦记着……她说，以后这个只能孝敬妈——”
    姬母慈爱地看着儿子，“你们赶紧把事办了，还有振英，妈这身子……”
    “办，办，办，赶紧办！”姬振华知道母亲要说什么，打断了母亲的话，“您说咱怎么办？什么时候办？”
    “你又不是三岁孩子，什么都问你妈！自己想去——”姬母训了儿子一句。
    “老婆，你说——怎么办？”姬振华问叶明丽。
    叶明丽笑了，“你不早就想好了吗？”
    “我说过吗？”
    “你说的，叫一百辆凌通，凌通的员工都来……”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我办了，振英呢？”姬振华看看母亲，又看妹妹。
    “这个样子怎么办啊？笑死人家了——”姬振英指着自己的大肚皮说。
    “现在不能办，那就等到孩子满月……跟满月宴一块儿办，双喜临门！”姬振华说。
    “恩，这主意不错……现在年轻人也没那么多讲究了，上次电视上有个这么办的。”姬母笑着说。
    “什么时候生？”姬振华问。
    “元旦前后。”姬振英回答。
    “元旦……再过一个月，很快啊——明丽，要不我们一块儿办吧。”姬振华问叶明丽。
    “行，你定吧。”叶明丽说。
    姬母推了碗，看着叶明丽，“别都听他的……回去跟你妈妈商量一下……有时间了，让你妈妈来家里坐坐……跟你妈妈说，我这身子，实在出不了门……该我过去的，实在抱歉……”
    “妈——没关系……我病这么长时间，我妈一直都说，想来谢谢您。”叶明丽说。
    “咱说好了，不再提那事了，再说——我就生气了啊——”姬母拉着叶明丽的手说。
    姬振华抢过叶明丽手上的碗，“老太太——您不吃了？……剩的这口赏你儿子吧？”
    姬母笑了，“出息？赏你了！”
    “谢老太太！”
    姬振华还没动勺子，姬振英在一边喊，“哥，哥——我尝尝，给我一口。”
    “就剩这么点了。”姬振华不情愿地递给妹妹。
    姬振英吃了一口，满意的点头，又舀一勺，“好吃——”
    “诶——说好了尝一口的。”姬振华抢过妹妹面前的碗。
    “妈——你看我哥……我是孕妇！……嫂子——”
    早上吃了饭，看过姬母，姬振华和叶明丽回了叶家。门刚被打开，陆丽媛扑到叶明丽身上，抱着妈妈的腰，不肯撒手。
    叶母看着母女俩，抹着眼泪，笑道，“快有你妈高了，还撒娇？”
    姬振华笑着把母女俩推进屋，“今儿妈妈是你的了，明儿还给我啊——”
    “好了——妈妈不是回来了吗？……不哭，啊？……”叶明丽搂着女儿哄着，无奈地看了一眼姬振华，姬振华对她点点头，叶明丽搂着女儿去了卧室。
    “姬总，坐——孩子没离开他妈这么久，平时可懂事了……”叶母说着，要拿水壶倒水。
    “阿姨，我来，我来——”姬振华抢过叶母手里的水壶，倒了两杯水，给叶母一杯，自己一杯。
    “明丽说你喝茶的，我不懂，待会儿让明丽给你泡，你先喝点水。”
    “阿姨，你别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了，您这样，我也紧张。”姬振华笑着说。
    “呵呵……这大半年，多亏您照顾，不然我们这一家子……”叶母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姬振华凑近了些，“阿姨，千万别提这事，特别是方方……明丽好像还没过去……昨天，看见我妹妹的大肚子，都受不了！”
    叶母赶紧擦了泪，“是吗？又犯病了？”
    “没……哭了一会儿。”姬振华怕老人担心。
    “不提不提……我也交待她爸了，见面不能提方方的事……方方的东西，我也都收起来了……什么照片啊，衣服啊……我都给装箱，扔阳台了，省得明丽看见了，再想起那些不好的事。”
    “恩，应该的……叔叔呢？”姬振华问。
    “他？——那就是个没心肝的爹，家里就是天塌了，他也得去公园打拳……我跟他说，今儿明丽回来，不让他去……不行，一早就走了。”叶母埋怨。
    “明丽跟我说过，叔叔天天都去公园打太极……锻炼身体好！我们今天也没事，多待会儿，叔叔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恩，快回来了……中午别走了，吃了饭再走，让明丽跟媛媛多待会儿。”
    “没事，阿姨，让明丽在这儿住几天也行，我吃了午饭得回去，我妈身子不大好。”
    “哟——不要紧吧？”
    “没什么事，老毛病了，夏天住院我也不知道，回来才知道……我妈让我跟您道个歉，该她登门拜访的，现在这样，只能麻烦您有时间，走一趟……”
    叶母立马明白了，眉开眼笑的，“这算啥？——我天天没事，哪天都行……让老姐姐好好养病，我去了，陪老姐姐说说话。”
    “等媛媛上学吧，您提前说，我找车来接您。”
    “不用——去过，我记得……坐公交去，又没什么急事。”
    “来接您也不麻烦……”
    “姬总——你说到这儿了，我想问问，以后你跟明丽住那边了，媛媛怎么安排？”
    “很早就跟明丽说了，我不介意明丽带着孩子进门。媛媛也是好孩子，很懂事……不过，要是住到我那儿，离学校太远了，不方便……小学就剩这一年了，再转学，怕影响孩子学习……昨儿晚上，跟明丽商量了，我们俩的意思是，先让孩子在这儿住一年，明年选初中的时候，选东区的学校，到时候再搬过去……孩子也大了，我们也尊重孩子的意思，待会儿问问媛媛，她要是真想现在搬过去，也可以。”
    “你们也刚回来，再商量吧。”叶母脸上稍有不悦，“你坐会儿吧，也不知道这娘俩说什么呢，没完了。”叨叨着，进了另一间卧室。
    姬振华摇摇头，猜不出老太太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很快，叶明丽和陆丽媛从卧室出来了，陆丽媛上来抱住姬振华的胳膊，“姬伯伯，我想死你了——”
    姬振华宠溺地捏捏小姑娘的鼻子，“甭拿话哄我，你是想你妈了吧？”
    “你跟我妈在一块儿呢，想起我妈就想起你了啊——”
    “小丫头——给你寄的东西喜欢吗？”
    “喜欢！太漂亮了！……巧克力太少了，都不够分！”陆丽媛嘟着嘴说。
    “别吃太多，尝尝就是了……坏牙！”叶明丽训女儿。
    “振英那儿好像有很多，她现在怀孕不能吃，回头给你带点……要不，待会儿跟我们一起走。”姬振华说。
    “好啊——”陆丽媛高兴了。
    “媛媛！”叶明丽瞪了女儿一眼。
    姬振华疑惑地看着叶明丽，叶明丽附耳小声说，“媛媛在广州听到几句闲话，回来学给我妈，老太太现在还别扭着呢，不想让媛媛跟你家人接触。”
    姬振华也压低了声音，“什么话？”
    “说……回去再说。”叶明丽踌躇着没说出来。
    姬振华想想，扭头问陆丽媛，“刚跟妈妈说什么了？”
    陆丽媛看了妈妈一眼，大声说，“你会娶我妈吗？”
    “怎么这么问？当然会！”
    “那要是你家里人反对呢？”
    “媛媛——怎么说话呢？”叶明丽出言阻止女儿。
    陆丽媛不说话了，委屈地低下头，姬振华看着叶明丽，想问她出了什么事。
    “媛媛——”叶母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陆丽媛赶紧跑过去，叶明丽想跟姬振华解释，那边又叫上了，“妈——快来啊——”
    叶明丽对姬振华无奈地笑笑，去了卧室，“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姥姥让扎了，怎么办？”陆丽媛大叫。
    叶明丽看看叶母身边是装好袋的凉席……自己不在家，病了大半年，家里事无巨细都靠母亲，心里不是滋味，“你说一声，我来弄……扎着了？”开了台灯，捧着母亲苍老的手，仔细看，“是这儿吧？”叶明丽摁了摁母亲的指尖。
    “就那儿。”叶母回答。
    “拿针挑出来就行了，”叶明丽转头瞪着女儿，“多大点事？女孩子家，别动不动就大声嚷嚷，学学你盈盈姐。”说着，往外走，“针是不是还在我那屋？”
    “是，还在那儿。”叶母说。
    看叶明丽出来，姬振华站起来，“没事吧？”
    “没事，扎个刺，我去拿针。”叶明丽进自己的卧室，姬振华也跟着进去了。
    一进门，右手有个五层的整理柜，叶明丽拉开抽屉，找针线盒。姬振华四处看看，这是他第一次进叶明丽的房间，很简单，很干净，家具有点拥挤。他记得她说过，她跟儿子睡一个屋，要是她加班回来晚了，或是出差回不来，叶母会过来跟方方睡……
    “呕——呕——”
    姬振华回头，看见叶明丽扶着整理柜，低头干呕，赶紧过来扶住她，“怎么了？想吐？”
    叶明丽扶着他的胳膊，指指整理箱最下层打开的抽屉。
    姬振华看看，里面有个很大的圆形铁质饼干盒，上面有日文，应该是日本产的曲奇饼。他拿起来，递到叶明丽脸前。
    “呕——”叶明丽又想吐，捂着嘴跑了。
    姬振华放下饼干盒要追出去，猛然看见整理柜上放了一个人工水晶的帆船摆件，他紧紧盯着那帆船，头皮发麻——船上有三个船帆，每个船帆上都影印着照片，第一个是媛媛的，第二个是叶明丽的，最后一个是方方！……她一定是看到这个，又想起那些事，这个家不能再回来了！
    他快步去了卫生间，扶上还在干呕的叶明丽，“怎么样？好点没？”
    叶明丽漱了口，喘了两口气，“没事了。”
    叶母也出来问，“好好的，怎么又吐了？”
    姬振华看了叶母一眼，趴在她耳朵上说了什么，叶母脸色一变，不再说什么。
    “明丽，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早上，我妈说还有事找你，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姬振华对叶明丽说话，眼睛看向叶母。
    叶母点头赞成，“有事就快回去吧，家里也没什么事。”
    “怎么了？什么事啊？”叶明丽抬头看姬振华。
    “嗨——能有什么事？老太太想吃你做的饭，昨晚上吃完就给我念叨，你看都快中午了。”
    “来的时候你也没说啊？……等会儿！刚那盒子呢，去把针拿出来！”叶明丽有点生气。
    “让媛媛弄吧。”叶母说。
    “她哪儿会啊。”叶明丽说。
    姬振华回那屋里，打开饼干盒，里面都是针线，拿来个大号的针，递给叶明丽。
    叶明丽笑着接过来，低头捧着母亲的手挑刺，“看你急得！……要急，你来？”
    “恩——我这眼神，扎针还行。”姬振华笑道。
    “姬伯伯会打针？”陆丽媛问。
    大家都笑了。
    “你妈会！”姬振华脸上笑着，心里盘算着——赶紧！赶紧离开这儿！再也不能来了……东区那边一楼二楼都闲着，让媛媛和她姥姥姥爷搬过去，这房子卖了，不能再来了！
    “好了……摁摁，还疼吗？”叶明丽问母亲。
    “不疼了……没事了，赶紧走吧。”叶母催着。
    “我妈走了？那我呢？”陆丽媛急了。
    “媛媛——听话，妈妈刚回来，身体还没养好，你明天还要上学……周末……下周五，我去学校接你，去我那儿住两天，陪你妈妈，行吗？”姬振华哄着孩子。
    “说话算话！”陆丽媛撅着嘴。
    “算！……走吧。”拿了叶明丽的风衣和包，扶她出门。
    叶母跟在后面送出来，“赶紧走吧，别让你妈等急了，赶明儿有时间我过去，去了给你们做韭菜炒墨鱼仔，明丽喜欢吃……”
    刚出门的叶明丽捂着嘴，转身，扒开母亲，跑回去，进卫生间，“呕——呕——”的干呕。
    三人又折回来，姬振华抱着叶明丽，亲着她的脸，“宝贝儿——你没事吧？……我们走，我们走……别想那些了，都过去了……别想了，我求你别想了……”他声音嘶哑，表情痛苦。
    叶母也扭过头抹着泪。
    叶明丽擦了嘴，喘了两口气，扭头，睁大眼睛看姬振华，“你怎么了？……我想什么了？”
    姬振华愣了愣，握上她的手，低头一吻，“没想，没想……我们什么都不想，回家——”
    叶明丽一下甩开他的手，“我没想——你老这么紧张！……我刚听见我妈说那个墨鱼仔……”说着，又捂上嘴想吐的表情，“这次你信了吧？我一听那个就想吐。”
    姬振华迷茫地看着她，又看看叶母，叶母也是一脸疑惑。
    “你听墨鱼仔想吐？”姬振华问。
    “别说！”叶明丽又捂上了嘴。
    “刚才怎么回事？……在你屋里，拿针的时候？”
    “别跟我提那个……”叶明丽闭眼忍了一会儿，“妈——赶紧把拿盒子换了，多少年了，还用？”
    叶母也奇怪了，“那盒子怎么了？又没锈，好好的，装个针线，多好……当初，还是你从日本回来带一盒……”
    “妈——求你别说了！”叶明丽捂着胸口，忍过一阵儿恶心，“昨天就有点，今天这么厉害！”
    “昨天就恶心？吐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姬振华问。
    “一点点……过两天去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检查？检查什么？明丽——你怎么了？”姬振华紧张地抓住她的胳膊。
    姬母笑了，“是那个？”
    叶明丽点头，小声说，“有可能，不敢肯定，最近两个月才正常。”
    “哦——也有可能是反胃，去医院查查吧。”叶母一脸平静。
    姬振华急了，“到底怎么了？去查什么？”
    叶母笑了，“明丽可能有了。”
    “啊——妈妈又有宝宝了？”陆丽媛先反应过来，又惊喜，又生气。
    叶明丽抱抱女儿，“你就是大姐姐了。”
    “明丽——是真的吗？你怀孕了？是真的吗？”姬振华大起大落的情绪，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不敢跟你说，怕你难受……现在还不敢确定，身子一直不好，怕怀不上。”
    “还等什么？走——检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