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不在最美的时候

    叶明丽再醒过来时，已经在病床上了，睁开眼，眨了眨，扒下呼吸面罩，揭开被子要下床。
    “别乱动！”白露按住了她。
    叶明丽挣扎两下，还要起来。
    白露直接一推，把她推倒了，“你发高烧，心脏也不好，再折腾，他没死，你先死了。”
    叶明丽无力地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大口喘气。
    白露叹了口气，帮她带上呼吸面罩，盖上被子，在床边坐下，“你也在这住过院，这里的护士什么都做，你不用白天晚上陪着他，再说，他打上安定就要睡几个小时，你陪着又有什么用？”沉默了几分钟，缓和了语气，“医生说你感冒发烧，心肌炎复发，要尽快治疗。你看是在这儿，还是送你回国？”
    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叶明丽的回答，白露继续说，“你放心吧，振华有我照顾，虽然没你细心，也不会让他磕着碰着……我也心疼。”
    叶明丽扭头看白露，又摘了呼吸面罩，“他醒了吗？”
    “刚醒了一会儿，问你去哪儿了，我说你太累了，回酒店休息了，他也没说什么。”
    叶明丽点点头，“脑科大夫……什么时候来会诊？”
    “明天。”
    “你帮我把病历……给振英传一份……让她传给大嫂……看振华的手术……国内能不能做？……哪个好点？把握更大点？”
    “好，我知道了。”
    “还有件事，我想拜托你……白露姐，我知道，你对振华一直都……”
    姬振华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天花板，长吐一口气，“明丽——”声音暗哑，“睡”得太久了。没有回应，他心里慌了一下，急急地叫出来，“明丽！老婆——”
    “哦，振华，”白露从外面走进来，“我刚接了个电话，不好意思。”
    “明丽呢？”姬振华问着就要起身。
    “别起啊……会头晕的。”白露上去按他的肩膀，被他抬手甩开了，站在床边生气，“你能不能听点话？药不吃，上午饭也没吃，你要干嘛？”
    “白露，你藏的什么心思，以为我不知道？明丽到底去哪儿了？”姬振华也急了。
    “在酒店。”白露走开两步。
    “又是这句，你就不能换点新鲜的？……是不是又撵她走了？……我们结婚六年了，还有两个儿子，你怎么还不死心？再说，我现在能不能活着下手术台都不知道，你还拽着我干嘛？”姬振华拍了两下大腿，没听到白露说话，继续说，“说到底，当初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我答应了你，没做到，你恨我也好，怎么样都行，我求你，我求求你，别跟明丽过不去，行吗？……她胆子小，性子弱，经不住你吓的……白露，我说话你有没有听到？”
    白露吸吸鼻子，舔舔嘴唇，走近他，扶上他的肩头，尽量放柔声调，“振华，不是我吓她的，是她听到你得了脑瘤，自个走的。”
    “胡说！”姬振华一把打掉她的手。
    “她说，她不敢在这儿待着，不敢看你进手术室，如果你能挺过来，就让我给她打电话，否则，就不要联系她了。”
    “不可能！”姬振华坚定地说。
    “她还说，她会好好养大旌旗，可她没办法承受再一次的绝望。”
    姬振华只觉得一下子安静了，又回到那年的六楼楼顶，黑暗，寂静包裹着自己，无处躲藏……
    “振英，叶明丽怎么样了？”
    “今早上刚做了手术，我哥怎么样？”
    “还是那样，怎么劝都没用，饭也不吃，针也不打，一句话都不说，问什么都没反应。”
    “那手术什么时候做？”
    “怎么做啊？他不签字谁敢做啊？”
    “你签啊。”
    “我可不敢，他要是有什么事，叶明丽不杀了我？”
    “那怎么办？我现在定机票过去？要不让我大哥去？他听大哥的。”
    “没用的，昨天你大哥大嫂打电话过来了，劝了半天，他连点反应都没有。”
    “啊——那怎么办啊？”
    “你赶紧让叶明丽接电话，把实话跟他说了！”
    “不行啊，明丽早上做的手术，这会儿麻药劲儿还没过呢。”
    “什么时候能醒？”
    “白露姐，你别急，我快到医院了，到了我马上给你电话。”
    “好，赶紧啊，我等着。”
    “振……华……”电话里传来极其虚弱的声音，可对姬振华来说却是那么熟悉且悦耳，刚听白露跟他说，明丽心肌炎复发，他以为又是白露的花招，听到这声音，他信了。顿时脑袋里一下接一下的刺痛，他紧紧攥着床单，破口大骂，“叶明丽——臭娘们！没死就给我滚回来！我要死了！我死也要把你攥到手心里！”
    Z市第一人民医院
    姬振华由白露和姬振英扶着冲进病房，双臂前伸，左右晃着，一叠声地喊，“明丽，明丽，在哪儿呢？明丽——”
    “慢点，哥。”姬振英把他扶到床边。
    姬振华刚碰到床沿，就扑上去。
    姬振英赶紧去拉他，“哥——你起来，压着嫂子了。”
    姬振华慌忙撤了身，抖着手俯身摸索着，摸到叶明丽脸上的呼吸面罩，像被电着了，猛地缩回手，扭头问，“你嫂子怎么样？”话一出口，振英和白露都吓了一跳，竟是哭腔。
    姬振英赶紧拉凳子扶他坐下，“哥，你别着急，嫂子只是做了个小手术，微创的，已经没事了，不过大夫说，要好好休养，不能再劳累了。”
    “嗯，嗯，嗯……”姬振华不住地点头，又转身摸到叶明丽的手，两手包着，再贴到脸上，“明丽——明丽……你没事了？……那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昨天，我听见你喊我了，电话里……你再叫我一声吧？……明丽，老婆……你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扔柏林，我害怕……我头疼，老婆，你舍不得我疼，是不是？……你别怕，我能治好，我一定好好的……明丽，我回来了，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老婆，你家瞎子回来了……老婆……”
    白露和姬振英早就抹眼泪了。
    床上的叶明丽晃晃脑袋，呼吸面罩上糊了一层白雾。
    姬振英看到了，赶紧拍拍姬振华，“哥，哥——你别哭了，嫂子醒了，想跟你说话。”
    “真的？”姬振华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又朝上摸去，“明丽，明丽，你要说什么？”
    “那我先把氧气摘了，可别太久啊。”姬振英轻轻摘掉呼吸面罩。
    叶明丽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姬振华又往前凑凑脑袋，“女神……看见……姬总哭了。”
    “噗嗤——”一声，姬振华笑了。
    身后的两人都没听清楚，姬振英凑过来问，“嫂子说什么好话，把我哥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