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漫游童话记

四十八、分道扬镳
    “我不同意！”客栈的房间里再一次传出了柳絮带着怒意的声音。她双手支在桌子上，俯身瞪着坐在对面的瑞德和布鲁，低吼道：“再说一次，我绝不同意你们这么做！”
    一向好脾气的瑞德此时也有些火大。她抿着双唇，努力压住即将破口而出的话语，不让现在糟糕的气氛更加火上浇油。
    “你先冷静一下，柳絮。”布鲁无奈地安抚着柳絮，试着圆场。但柳絮甩开了对方拉住自己胳膊的手。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刚刚才从东边的树林里逃脱出来，这两人居然跟自己说，想借助吊坠的力量，去试着阻止灾难的发生。
    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过去的事改变了，未来也会随之改变。谁知道安然度过灾难的艾勒欧和维易会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因为些别的原因再起争执？也许那样的未来会比现在的更糟！
    更何况改变过去的影响力有多大没人知道。也许因此布鲁和瑞德会从不相识，也许这二人的年龄会被改变，性别会被改变，甚至出没出生都是个问题！
    最可怕的是，灾难是被阻止了，但那团黑雾所期盼的未来却可能会因此而到来！柳絮害怕那个梦境，害怕那个血色的场景。她不想让尤丽黛和拉里的事情在他们身上再发生一次。
    但她所想的这些，瑞德和布鲁都不知道。他们并不理解为什么柳絮会如此激动。
    “我说过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置贝森城的百姓于不顾。”瑞德试着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想想迪勒先生，还有那些帮助过我们的守卫们。你难道忍心看着他们在灾难中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柳絮被这话噎了一下，但还是不想低头。
    “这里的事我管不了，也管不起。”她说道，“我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你们平平安安的送回原本是时间线。这里的事与我无关！”
    这句话有些刺痛了瑞德。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柳絮半晌，然后冷冷地说道：“我不会回去。灾难不被破解，我是不会回去的。”
    “如果你担心你和多利姆、伽德的未来会因这里的改变而受到影响，那就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吊坠回应你的请求，带你回去。不必再和我们一起行动。”
    说完，瑞德便起身踏出房门。布鲁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又瞥向呆愣在原地，死死咬住嘴唇的柳絮，叹道：“你们彼此都先冷静一下吧。这个话题，我们日后再谈。”说罢，他也起身离开，去找瑞德了。
    房间内的温度因这二人的离开而急剧下降。柳絮颓然地跌坐在凳子上，双手紧紧环住自己。
    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明明不是这样想的。瑞德和布鲁的性命重要，但迪勒先生他们的性命也很重要。明明她也很想帮助他们，想让他们能够逃离这场毁灭之灾的。
    可是，即便寻了个理由，将迪勒先生他们引到安全的地方。那这城中的其他人呢？卖菜的商贩，客栈的老板，酒馆的厨师，这些她不认识的人又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们在灾难中化为尘埃，自己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么？
    柳絮忽然感到一阵恐慌。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冷漠的人。对于认识的人无法做到不管不顾，但对于不认识的人却可以做到冷眼旁观。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柳絮把头埋在臂弯里，有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
    另一边，布鲁在客栈附近绕了一圈，才发现缩在墙角阴影里的瑞德。她右手用力握着佩剑，抱着双臂，盯着渐渐昏暗的街头发呆。
    布鲁笑着摇了摇头，走到瑞德身旁，也不说话，只是陪着她一起静静地站着。看着街道由深蓝色变成藏蓝色，再从藏蓝色变成暖黄色。路边的一户户主家都点燃了灯火。饭后出来散步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想不明白。”瑞德终于出了声，“我还是想不明白，柳絮她不是这样的孩子，她不应该会如此决绝地拒绝我们的请求。”
    瑞德转头看向布鲁，脸上带着不理解和失望，“是我太理所当然了么？”
    布鲁伸手抚顺瑞德被风吹乱的刘海儿，笑道：“你在意的是贝森城城民们的生死，而柳絮在意的是你我的生死。本质上来说，你们都是在为别人考虑，只是考虑的对象不一样罢了。”
    “但我无惧未来的改变。”瑞德的眼中有着执着与无畏，“比起自己，我更想挽救那些深受战争折磨的城民。”
    “你不在乎，可柳絮在乎。她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问题，才把我们俩从未来带到了过去。所以她一直都有一种亏欠，想要补偿的心理。”
    “就像你身为一国的公主，认为自己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国民一样。柳絮也觉得，她有责任和义务，把我们重新送回原本的世界。”
    布鲁的声音很轻，在习习晚风中轻轻消散于无际。瑞德沉默了片刻，然后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客栈。那里有着一扇敞开的窗户。房间里黑黢黢的，没人点灯。她知道，柳絮正坐在里面，等着他们回去。
    “可是，即便我们能平安地回到未来，你觉得柳絮会就此安心吗？”瑞德问道，“你觉得她会无忧无虑地活着，没有任何负担地活着么？”
    “恐怕，不能吧……”布鲁也顺着她的目光，向那扇窗户望去。“所谓当局者迷，说得就是这样的状况吧？”
    瑞德火红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志在必得。她猛然转头，神情中带着一贯的自信和无畏，“所以，我不会放弃。我要阻止这场灾难！”
    布鲁笑了。他看着瑞德被灯火镀上一层暖金色的红发，弯腰笑道：“好的，我的公主殿下。”
    那晚，柳絮在客栈里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瑞德和布鲁回来。
    她听着外边的街道从嘈杂转为宁静，再从宁静转为窸窸窣窣。远处的天际泛起一丝青色。一夜未归，柳絮不知道这两个人跑到哪里去了。
    难不成，因为昨天拒绝得太决绝，所以这两人决定抛下自己，另寻阻止灾难的法子了？可是按照瑞德和布鲁的性格，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是不会放心把自己随便扔下的啊。难道是出了意外？
    想到这里，柳絮实在是坐不住了。虽说以那两人的身手来看，应该没人能轻易动得了他们分毫。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整晚的等待让柳絮焦急万分。她不再迟疑，立刻冲出了客栈，准备寻找瑞德和布鲁。
    “哦呀，真是幸亏我来得早呢。”柳絮刚踏出客栈大门，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在旁边响起。她转头望去，惊讶地发现是不知何时依靠在客栈外墙壁上的迪勒。
    “迪勒先生？！您怎么在这儿？”柳絮问道。
    “昨天有两只大耗子跑到了我的房里，要我到客栈寻找一只迷路的小猫咪。”迪勒懒洋洋地直起身子，走到柳絮身边，“虽然他们要我昨晚就跑过来，但是深更半夜地闯进淑女的房间里，实在是不像样子。所以我就一大早赶过来了。”
    耗子……是在指瑞德和布鲁么？柳絮的目光中虽然有着疑惑，但更多的是了然。他们是怕她出意外，所以才请迪勒先生过来照顾自己么？那么，这两个人果然……
    迪勒看了看柳絮，接着说道：“那两只耗子似乎有急事，通知完我后就跑得没踪影了。”
    呵。柳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干巴巴的笑容。
    这两人果然把自己扔下，自行寻找阻止灾难的法子了。原本她还想和他们好好谈谈，这下可好，连谈的机会都没有了。鬼知道这两人现在是有去探查东边的树林了，还是直接去找如今的艾勒欧国王，寻求帮助了！
    迪勒抱着胳膊没说话。他看着柳絮眼底的情绪波动，心中轻叹一声，说道：“好了，先不说这些。我为了来接你，可是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你是不是应该先感谢我一下？”
    柳絮慢慢地抬头，对着迪勒说道：“钱袋在耗子身上，我没钱。”
    瑞德和布鲁要跑的话，起码回来收拾一下行李啊嘿！才买的衣服一件没拿，装着迪勒给的报酬的钱袋却牢牢地挂在身上，这两人是打算彻底断掉她可以找到他们的一切可能性么！
    早餐店里，迪勒优雅地吃着包子，喝着白粥。坐在他对面的柳絮虽然也腹腔空空，但面对满屋子诱人的包子香气，却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难得我请客，柳絮你竟然不吃？”迪勒放下筷子，笑得像只狐狸一样，“放心，这顿饭钱，我不会从你的工钱里扣的。”
    “迪勒先生，我好像还没答应要到你那里工作吧？”柳絮趴在桌子上，说得有气无力的。
    “哦？不去我那儿工作？那你还能去哪里？”迪勒说道：“去找那两只耗子？住宿，吃饭，坐马车，无论哪个都需要钱，而你根本没钱。”
    ……说得好有理，她竟无言以对！
    现在自己身无分文，除了跟着迪勒先生外，确实没有其他出路了。可是瑞德和布鲁那边，自己又放心不下……
    柳絮脸上写满挣扎。迪勒看了一眼她的后脑勺，又说道：“况且，即便你有了钱，又能如何？”
    “那两只耗子如果有意要躲你，任凭你将整个艾勒欧国翻个底朝天，你也找不到他们。”
    “所以，还是乖乖地留在我这儿，好好工作，等他们回来找你算了。”
    ……就这么算了？
    ……就这么乖乖地等着他们？
    ……就这么什么都不做，任凭事态发展下去？
    一瞬间，柳絮想起了尤丽黛和拉里的脸，而后是瑞德在阳光下舞剑的英姿，接着是那团梦中的黑雾。诡异的笑声从雾中传出，刺激着柳絮的耳膜。
    她猛然直起身子，迷茫又纠结地看向迪勒。
    迪勒叹息一声。他问道：“柳絮，连我都看得出来，你在逃避着什么。”
    逃避？她没有在逃避啊。她一直很努力地想要把瑞德和布鲁带回原本的世界。她没有逃避啊。
    “你一直在犹豫，一直想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她没有犹豫啊。她很坚定地拒绝了瑞德，没把吊坠借给她去阻止灾难啊。
    “你怯懦又自私，你不想和周围的世界产生关联，但又不想因为束手旁观而内心愧疚。”
    她……
    “瑞德也好，布鲁也好，我也好。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个坏孩子，所以我们能包容你，但并不能包容你一辈子。”
    “或许，瑞德和布鲁正是因为不想再包容下去了，才跟你分道扬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