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爱难挡

父母什么都不问。家是港湾么，哪有港湾问东问西的？最不能接受的灾难已经面对过了，如今，做爹娘的早已懂得，人生风雨挡不住，能给孩子提供一处休憩之处就很好了。
    席然要搬家。
    就搬家。
    换到一个环境清雅幽寂宁静的地方。
    蕾迪卡冰雪聪明，虽然席然只字不提与任嘉霆的事儿，也猜出一点意思来，不免就同席骋发泄：“什么好女孩就能遇到真爱？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骗人的狗屁话。席然好得都不像九零后像个神话人物了，真爱呢？”
    席骋异常淡定，“生命还长着，你急什么？”
    蕾迪卡自然奇怪：“真不明白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席然是你的妹妹好不好？”
    “是我妹妹。”席骋神色不动，“那怎么？我暴跳如雷歇斯底里，对她就好些？”
    蕾迪卡深深地看住席骋。
    席骋的脸色宁和从容，黑沉沉的眼珠儿里散发出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蕾迪卡的心里有点儿异样，闭嘴不语。
    “我若是沉不住气的人，”席骋继续淡淡地说，“靠什么等你？”
    蕾迪卡一时糊涂，“等我？”问句出口心里立刻明白一些，却又只能故作糊涂，“等我修炼得你这么不急不忙的呢？没希望。”
    席骋微不可见的哼一下，不再说话。
    最沉不住气的人是靳晓柏，他打不通席然的电话，立刻就给张玉萍打，张玉萍实言相告，靳晓柏当即就骂人：“你们肯定又他妈欺负她了。”
    张玉萍默默地挂了电话——又欺负了，怎么办？
    靳晓柏再给席骋打电话，席骋向不说慌，靳晓柏追问席然的新住处，席骋就告诉了他。
    “经过你妹妹的同意了吗？”蕾迪卡不赞同席骋的做法。
    “她又没做坏事，干嘛躲着人？”席骋只道，“靳晓柏是她的朋友啊！通过前一段的了解，这个人不坏。”
    “朋友！”蕾迪卡便哼一声，“我看，任嘉霆来问你你也会说。”
    “如果他有办法找到我的话。”席骋并不否认，“事情不是这样解决法，席然还小，不明白。”
    蕾迪卡若有所思地看看席骋——不是这个解决法？他觉得应该如何解决呢？
    “我遇上那个王周几次了！”席骋转了话题，“公安局的蹲守人员还是上门踩点儿的犯罪分子？老在咱们附近转悠是什么意思？若有什么，说开了就是。”
    “我没什么！”蕾迪卡立刻飞快地道，“没有什么需要说开的。”
    “你有。”席骋凝视她几秒，笃定地说，“否认得多快也是有。情伤过去了，你心里的不服气没过去。”
    “不服气？”蕾迪卡皱起眉，带一点儿反驳的语气。
    “对！不服气！”席骋认真地点点头，“你自己没意识到吗？”
    “别评论我的过去。”蕾迪卡意图结束这段谈话。
    “我没想评论，因为没资格。”席骋颇有耐心地说，“你那段历史里没有我，我没有品头论足的资格，我只不过想提醒你，不服气一类的负面情绪，发散掉比较有好处。难得王周还肯提供这个机会，干嘛不利用？蕾迪卡，别叫心里窝囊着的东西影响了你体味幸福的能力。被它耽误太久，是你的损失。”
    “说什么呢？”蕾迪卡只是皱着眉，“听不懂。”
    “你懂。”席骋仍旧态度笃定，“亲爱的，为何不肯认真想想，你心底的伤到底是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军医给的还是你自己的理智和决断给的？这世上，妨碍儿女爱情的坏婆婆怕不十之三四？你那段恋爱，当真深刻到这么多年挥之不去的话，当初怎么结束得那样干脆容易？总该纠结一阵撕扯一阵吧？是不是王先生的懦弱立刻让你觉得失望，这失望立刻杀死了你们看起来无限美好的爱情？这些年的耿耿于怀，蕾迪卡，其实，就只是不服气而已——凭什么被人挑剔？凭什么不能为亲密的男人维护？他该冲破万难，艰辛险阻都不放手，因为爱情本身和你蕾迪卡本身都是值得的。”
    蕾迪卡听得愣了。
    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或者真是席骋吧？比她自己还要了解。
    “你是值得的。”席骋看着醍醐灌顶一般的蕾迪卡，说话的音调带了一点点蛊惑，“但不是每一段以爱为名的交往都值得，即使看起来万般美好。懦弱的王先生虽然不愿为曾经的爱情拼力，但还是眷恋当初的美好的，所以你得清楚的告诉他，别存妄想。蕾迪卡小姐是什么人？只会比当初更决绝而已。”
    蕾迪卡痴痴地呆了一会儿，慢慢地缓过神来，怀疑地看看席骋，“一派旁观者清啊！席先生，说你日理万机过分了，千机不夸张，这么有兴致分析我的曾经和现在？说到底还是吃醋吧？看不得王周上咱们小区来转悠，领地感遭到了侵犯是吗？”
    席骋扯起唇角笑了：“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吗？就是这份聪明。女人多美都罢，没有你这份玲珑可不无趣？
    张玉萍和勇哥只怕任嘉霆再度消沉——剧拍到一半，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射不到靶心上的箭。
    任嘉霆却出人意料地正常着，独处的时候似乎稍显落寞，镜头一对立刻精神振奋。
    勇哥想不通，不想憋着疑惑，夜里休息的时候问任嘉霆说，“那天你从别墅区把席然追回来，就是为了把她给气走吗？你是处心积虑的吗？这样，你心里便舒服点吗？”
    任嘉霆压着心里的痛苦，看看无限烦恼的勇哥一时未语——席然的魅力果然可怕，勇哥跟了自己十几年，质问质诘地说话，都是最近的事情。
    勇哥失望地摇头：“小霆，她没做错事，你报复她？”
    “不是报复。也没有什么处心积虑，勇哥。”任嘉霆只好认真解释，勇哥等于他的异性手足，爱情已然如此，他不想再多承受误解，“那天我还想不通，还放不下，任席然走掉的话心里会永远过不去，可是这一段……你都看见了，我没法给她幸福。有句话讲爱她便就远离她，她独个走一走人生路，也许就遇见更好的机会。”
    勇哥听了深深一叹：“小霆啊，看起来，我是偏袒席然，其实最顾念的还是你。她去遇见好机会，你呢？我就不明白，什么叫‘没法给她幸福’呢？好好相爱，不就是幸福吗？”
    任嘉霆慢慢地扭开头去，“我没有能力好好爱她。我太老了，失去了简单相爱的能力……我……配不上她。”
    勇哥沉默良久，“那，以后……”
    “都好好过吧！”任嘉霆目光深远，“尽咱们最大的能力，如席然希望的那样，好好过。十丈红尘，喧嚣热闹，可有的人注定孤独其中。命数难改，咱们唯有接受。”
    勇哥毫不掩藏地喟叹一声——任嘉霆到底还是消沉了。他如今这份勘破不是遇见席然之前那种岁月沉淀的清醒，那时虽总提防着谨慎着，心里到底是骄傲的，自惜自珍不肯俯首认输的，现在……
    唉，现在！
    席然啊席然，当真不能再等一等吗？再给他一段时间？任嘉霆变成这样的任嘉霆，你真的舍得吗？
    电话号码都换掉，你连勇哥也一起抛却了吗？这样决然，让我们怎么相信你是“快乐前行”的呢？
    是否真的快乐，亲人们最是见证人。回到家后的席然比从前乖了很多，对着爸爸妈妈，总是温柔地笑，但是闲话远远少了，从前叽里呱啦就是一大堆，又吵又闹又顶嘴，气完了人又哄，没一刻安静，现在当真变成了淑女，喜欢拥抱不愿多说。
    母亲当然不习惯，反过来追着女儿，“从小到大你都不老实，梳个辫子都得跟你惹一肚子气，十三四岁，你爸爸想搂搂你就不能了，现在怎么转性了，动不动爱抱人了？”
    席然只是微微笑，“转性了不好吗？你想我做一辈子假小子？”
    母亲心里多少明白，藏着酸楚道：“真姑娘假小子的，啥样都是妈妈的孩子。有什么话就说，你妈我还没老到不能聊天呢！”
    席然仍旧一脸笑容：“当然，我妈年轻着呢！”
    藏起来的心思没法硬剥，母亲只好想别的办法，这天一早就对席然道：“又快过年了。靳晓柏昨晚给我打电话说一会儿送海虾过来，没事儿的话，你跟他出去玩玩。年轻姑娘，老宅在家里干什么？现在流行什么街拍不是吗？我闺女这张脸，不去做点儿贡献可惜了。”
    席然不免失笑，“妈，您还能再王婆卖瓜一点儿吗？”
    母亲看住女儿。
    若是以前，席然肯定继续说些“明着夸我漂亮，实际上还不是拐着弯吹嘘自己基因好”一类的俏皮话。
    母亲满含了期待地等着。
    那样的席然才是她的女儿。
    席然却又垂了眼睛说：“满世界雾霾，还街拍？我宁可睡个懒觉。”
    唉，懒觉。
    席然一向爱睡懒觉，可这一阵子睡的，却是她二十几年生命里的最高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