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洁癖女子 惑

第97章


 
  萧启固执地说:“林黎,你不是别人。你在我的情感中早已矗立在那儿,是一座我望也望不穿的大山。你让我全当什么也没有,那怎么可能呢!我不仅仅是用眼睛在看着它,我即使闭上眼睛,我的心也知道它在那儿。你说,你帮不上我,把我像一个透明人那样当作不存在,甚至推出去,难道这能解决我知道山在那儿的这个实际问题吗?” 
  萧启的话让我想到了远野曾经给我讲过的一则寓言:默罕莫德看着对面的山,说:“山,你过来。”可山不动。默罕莫德就又说:“你不动,那好吧,我过去!”此时,萧启又给我一个山与默罕莫德式的难题,我该怎么面对呢?我说:“萧启,你不能这样要求我。我们且不说有没有障碍,就算是我能接受你吧,而你也不会比现在更快乐的。你知道,人通常都有认识的误区,当你真的站在山的面前时,你会发现它其实并不如你远远地看时那般美丽。我与你,我们各自有各自的问题,那不是凑到一起就可以消弭的。它会始终在那儿,会成为我们彼此想要接近对方的障碍,而这比做朋友会更难忍耐,甚至无法相处。” 
  萧启有些泄气,他看着我,独自叹息,好一会儿,才又说:“林黎,假如我说我愿意呢?你难道还会这样固执吗?”他的语气更认真了。 
  我起身去给他续水,顺便想让这样的谈话有个间歇。 
  返身回来时,我看到,萧启在狠命地吸着一根烟,他盯着红暗冥灭的烟头,深深地吸入又长长地吐出,眼睛凝固在骤燃的烟丝上,眉头深锁。 
  我把水递了过去,说:“别这样,萧启。我现在也是一筹莫展……” 
  萧启回过神来,意外地冲我一笑,淡淡的,继而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正遇工作的麻烦。不过,这也让我觉得,你此刻更该让我来陪你。” 
  萧启的这句话,让我倏忽明白了他突然出现的原因。他曾说过,他对我不是最好的,但像茶可以慢慢品。但是,这哪里是同一个问题呢? 
  没等我想好要怎样回答他,萧启却随即说:“林黎,你还记得我曾说,你要还是个小编辑就好了吗?我来找你时的心情就像我期待的愿望得到了满足,虽然有点恶毒,像老巫婆的咒语得到了应验,对你不公平。但是,这真的让我心里少了一些压力。林黎,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懂你的苦恼,我这样说,就是想让你知道,即使你再不如意,或者你从此什么都不是了,我也依然在你身边。” 
  我被萧启的话说得有些感动,他第一次让我觉得,他真的不是不会表达,而是自己一贯在他心中的位置强悍地限制住了他的语言。我不知道,自己何来的这份幸运,让一个人竟如此抱定了一种执着。我有些为自己感到悲哀,也觉得自己不识好歹了。但是,我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你是说跟谁?”萧启迅速地接了一句。 
  我说:“当然是跟你的女朋友了。” 
  他显得有些失望,蔫蔫地说:“你要是我女朋友,我明天就结婚。” 
  我无奈地笑了,看了他一眼:“别开玩笑了,你这样对她不公平。” 
  “爱情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你要是真讲公平,我早不至于这么苦恼了!”萧启感慨着。 
  我便说:“其实,人有一种平淡的日子也是挺让人羡慕的。最近我一直在想,人的苦恼其实不是别人施加给你的,都是自己给自己制造出来的。看看身边的人们,许多并不如我们优越,但他们都过得充实而满足。每天看到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孩子有学上,有书读,每天吃着自己想吃的饭,即使不是山珍海味,却也能够开心常乐。我就想,自己其实是个挺不知生活是什么的人,也挺可怜的。这使我也就想对你说,对于一个不知悔悟的人,你其实不该再心系于她,而是应该把握属于自己的幸福。有的时候,幸福就是很简简单单的日子,人没必要给自己增添不需要增添的烦恼。”   
  惑 68(3)   
  萧启反问道:“林黎,你怎么就会对别人讲这番道理呢?既然你知道幸福就是简简单单的日子,而为何偏偏死守着你的固执不放,反而告诉别人要如何如何。林黎,你不能这么霸道,连别人选择自己的需要都不可以。何况,人有时就这么贱,老百姓都说有钱难卖我乐意,你为何非要拿着自己的强辞当理说?” 
  我无言以对,心里其实明白自己就是不愿意放弃这点,即使看透了也做不到。所以,我和萧启是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尽管这是两个轨道层面的不同纠结,但上帝就是让人如此痛苦,不能给出交集的轨迹,也注定不能相遇。他为他的爱而苦恼,我为我的精神归属而苦闷,我们都在做着自己无望的坚持。我知道自己是没有可能说得服萧启的,一个自己就是患了绝症的病人,不管他怎么久病成医,他医不好自己,又怎么能医治的了与自己患同类痼疾的人呢! 
  这一晚,我感到自己很累。说了太多的话,又说得如此不起任何作用。 
  后面的时间,便剩下纯粹地喝茶了。一杯喝淡了,就再换上一杯,再淡了,直至不愿重沏,便把它喝到如白开水一般。其间我们也不断地点烟,一根接一根,直抽到不想再抽。 
  萧启坐到很晚才离去。中间他的女朋友来过几次电话,但他不动,我也不想催他。我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一起享受没有任何烦扰的一种宁静。   
  惑 69(1)   
  2003-8-1 永远的告别 
  这些天意外一个接着一个,都是我不期之中的人与事。八一是军人的节日,我们一家人便像往常那样,把它也当成自己的一种特别纪念。一家老老少少曾经都是军人,便忘不掉那从出生就已刻入记忆的身份标识。聚在一起,这一天大伙说了很多熟悉的人和事。但是,也就在这一天,我收到了一份意外的包裹。那是来自于那个我心悬梦系的海边山城的,里面有一本特别的札记,还有一封信———竟是汤姆叔的绝笔! 
  从好多年前,汤姆叔断然地要我放弃他这根拐杖,离开他,我中间就只见过他两面。 
  一次,是在北京。部队的战友办画展,那也曾是汤姆叔很喜欢的一个老部下,人很有才,文字漂亮,摄影、绘画也都相当出色,转业后分到了一家报社,在那儿当文化部的主任。一天,大家接到了他举办个人画展的邀请,电话中“李科长”———这是老称谓,即现在的“李主任”特意告诉我汤姆叔也将出席。于是,我放下所有的事决定前往。 
  那一次特邀的人不少,都是部队的老首长和战友,虽然有的我并不熟悉,但汤姆叔和李科长却是个个熟稔。已经是90年代初期,人们早已不再是70年代时神经紧绷的样子了,以往时代带出的恩恩怨怨与是是非非也已烟消云散了似的。其间那个曾经对汤姆叔嗤之以鼻的什么干事也来了,人老了许多,已没有过去不屑一顾的气势。他在见到汤姆叔时,似乎说了句什么“以前太幼稚了”之类的话,可我就是不喜欢他,没去跟他打招呼。李科长的前任邢科长,后来的师政治部主任,也出现在人群中。我跟他说了很多的话,虽然他也曾反对过汤姆叔,但却不卑鄙,只是见解不同,多少也不太看得惯汤姆叔那点内在的精神贵族气,人比较传统,相信所有时代提倡和号召的真理。 
  那天,汤姆叔很少有空闲多搭理我,一天中没说过多少话。不过我的目光却没离开过他,偶尔看到他特有的那种眼神,看到他轩昂的精神,我就很知足了。 
  还有一次是我独自去他住着的海滨城市出差。临走的时候,怎么也忍不住想要看他的念头,便退掉车票,一路寻问着找他所属的干休所,最后终于见到了他。 
  那一晚,我住在了他的家里,他的女儿和我聊了很多,那时她已是做了妈妈的人,依然很敏锐而尖刻,但日子却过得满意而滋润。第二天我和汤姆叔去了山中的镜微湖,坐在湖边我们俩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聊天。 
  那时我正在出版社干得热火朝天,也就是爬坡的那段日子。我说了很多工作方面的事,汤姆叔听着,脸上有种笑容。但是之后却也告诫我,小鼻子不要再老是“哼哼”的了,生活中有些不如意是很正常的事。他说,他的女儿就是太尖刻了,这样不好,还说:“看到你已经很有些独立的判断力了,我为你高兴。不过,孩子,你有时太过执着,这样也会给你带来很多的困惑,心里要有个准备。人的一生不知会遇到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但这一切都属正常。你要知道,也要把它看成是正常的际遇。这样,你就不会在失意来临时感到太过失望,也就不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而不可自拔。” 
  我认真地听着他的话,知道他这些并非是一种单纯的大道理,而是一生经历的一种反思和叮咛。但是,对于当时只知拼命向前冲的我,并不能像今天一样,真的能理解他当时话中的全部含意。 
  随后,我们又聊了很多生活现状。汤姆叔问起了爸爸的近况,说爸爸的事他听说了,军里上下也对此有不少议论。可能是生命中某种相似的际遇,他关切地嘱咐我,要多关心爸爸,让他能尽快地度过这段心理低潮。此后,我说到江川,说到我们的认识,说到他的才情,也说他很爱我。汤姆叔感到欣慰,神情松弛地说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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