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自石阁中出来的日子,是个不甚晴好的日子,小雨,微风。其实在九重仙宫之上,本来便感觉不到什么雨天晴日的,摘星阁和星辰台日复一日地是漫天银河,深邃浩瀚,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沉蓝隐墨。
我将他迎了出来,冯虚这些日子想来是太过于宵衣旰食,英俊笔挺的那张脸轮廓更见锋利了,薄粉色的唇也带了几分憔悴。我看他随时有可能会倒下去,心头瞧着,竟是没出息地十分不忍,我将他的臂弯一抄,顺手便勾在了手里。
冯虚有些惊讶地瞥了我一眼,“星曙?你怎……”
我想着他大约是觉得我的这个动作很不合规矩,而他素来是个讲规矩的且专以讲规矩而名满神界的,我很痛恨他这些古板腐朽的思想,有些头痛地哼了声,“师尊,我扶你回摘星阁休息,放心,我就扶着你。”
徒儿搀着师父,这其实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抿了抿薄唇,没有再说话,星蓝色的衣摆下沿沾了几许尘灰,想到他日日殚精竭虑地待在石阁查阅古籍,我盯着那几缕积灰,眼睛都是一痛。
我的师尊,他到底是有多么希望这个天行都回归正轨啊,他从不曾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留念!
待返回摘星阁,师尊便对我说道:“师父这些日子以来日日勤勉不辍,倒是悟出了些重修星髓池的办法。”
我的心一抖,继而便沉了下去。他竟然能如此平心静气、云淡风轻地同我说这些,与一个即将为了这个道义而走向死亡的人说这些……我不知道是应该觉得解脱,还是应该觉得绝望。
终归我这一场长达十万年的相思,都是无妄。
冯虚对我说了,重建星髓池所耗灵气巨大,且日日需要用我的一碗血去浇灌池边的那朵荆星子,让它扎根星泥之中,稳固地基。
本上神自此陷入了整日胡吃海喝,一边养身体一边放血的日子。
星髓池建在瀚海最深处的星云之中,自摘星阁望去便如一块滴着粼粼水光的蓝玛瑙,我走到月牙状的池子边缘,峨眉尽处一朵飘摇欲坠蓝紫色荆星子,瓣如覆盆,花药与叶脉皆为血色,描着动魄的几缕纹理,血色仿佛脱离花萼而落。
这个时候,我一如既往地自挽袖之中幻出一柄锋利的小刀来。这个刀是冯虚送给我的,他说割下去的时候很快,不会痛,我试了试,果然是我师尊,诚不我欺。
我双手握刀,映着星髓池里的水波看了眼银亮色刀刃上的流光,然后闭上双眸,我将要一刀插下……
不知何处来了一道强大的气泽,直直地对着我的手腕冲来,虎口一麻,刀已飞出。
我有些吃惊,一睁眼便听到身后一个怒气隐隐的声音:“你是不是疯了?”
是凤凰帝君,他好似有些气急败坏,“为了他,你便甘愿做到如此?”
我跪坐于地,慢腾腾地转身,携了三分笑意,我眨着我的玲珑妙目盯着他看,这池水西畔出了荆星子,还有一株参天而生的木樨花树,十万年不败,我依着水,他傍着树,风里飘来几缕冉冉的芬芳,油绿的叶子掩着消瘦的肩,我看着他,竟然有几分心疼。
明明,对于师尊也不过是不忍,我却心疼眼前的人。
真是……不知所谓。
他皱着眉看我,眼中迤逦着几分猩红,分明上次见,还是桃花般的粉红,今次……我明白了,他大约很生气。
“帝君你这个时辰可来的不好,误了辰时,这心头血便没用了。”
他听到我的话,疾步自木樨树下向我走来,灼灼红服,皓皓雪发,分明是极不伦不类的一个打扮,我竟然也觉得这个人的风姿天下少有,古今无双。看着看着,我的笑竟然更欢了。
烽煌的眼底闪过一抹惊愕,他脚步停驻,眯了一双狭长殷红的眸子,冷声冷气地说道:“你笑什么?”
我仰着头看他,“帝君,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他抽了口气似的,然后换上了那倨傲又张扬的笑脸,“怎么,你很想孤?”
“也不是想,”我自心里过了遍要说的话,确定应该不会激怒这个喜怒无常的凤凰帝君之后,我慢悠悠地说道,“就是有个问题要请教帝君。”
他听了,唇畔弯弯,便行至我的跟前亦如我般席地而坐,宽袍广袖落了一地红梅香雪,他身上的气息其实很浓烈,应是凤凰花的味道,与木樨清香混在一处,却更多了几分撩人的醉意,我的胸腔里宛如有一把火要烧开。
有什么突然明了。
于是,我的疑问句变成了陈述句:“帝君,当年在神界,我见过你的。”
他的目光愣了一瞬,然后雪发掩面,他半垂着头,覆了那双冠绝天下的凤眼,我信手捏了个诀,将不远处的木樨花择了几十数朵下来,这下淡黄色的小花很不显眼,但香气逼人,我将它捧着递到了烽煌的跟前。
只隔着半尺之距,这花香纠缠重叠在了一起,我从来不知,木樨花与凤凰花的味道若是掺杂一处,竟会有如此这般的奇效。可是,这个出奇好闻的花香,我心底里是有那么一丝印痕的。
他对着我这个奇怪的动作看了一眼,抿着唇没有说话,手上赤金色的光辉一闪,我那柄方才已经放于右身侧的匕首便腾地燃起了红莲业火,化作了飞灰。
我看着他,有些恼怒了,“帝君你这是干什么?”
他轻蔑地勾了勾唇,冷冷一笑,“对于冯虚,你真是言听计从。怎么本君的话,你却从来不听?”
“小神曾忤逆过帝君?”他这个话说得不明不白,我很是不解,遂偏着脑袋问了这么一句。在我印象里,与这个凤凰帝君统共就见了几次面,说得话也不多,我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何地地便招惹了他,他说话竟对我夹枪带棒的。
他的眸色更深了,眼畔的四瓣血红仿佛要于素色宣纸之上朱砂晕染,海棠伏睡。这是这深幽的一双眸紧紧地盯着我,我竟被逼视得有些无处安身。
“本君说过,叫你不要听冯虚的,为自己而活,本君还说过,这个世间,对你最好的不是冯虚,他没有资格要求你这么做。这些话,你可曾记住过半分?”
呃?他什么时候说过了?
这个帝君说话反反复复,好生奇怪!我瞧着他,他眼底一派认真,竟然不像是说假的!
“帝君,你……我怎么不知道,你说过这些话?”
他咬着唇瞪了我一眼,我有点心虚,再然后整个人便是一顿天旋地转,一只强有力的胳膊伸过来将我死死地箍进了他的怀里,两瓣唇不由分说地压了下来,他的吻很霸道,很强势,很不容反驳,我奋力推拒,却奈他不得,烽煌的力气和神力都远在我之上,他若较了真,我自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但是,本上神活了十万载,竟然被人强吻了!上次不过是浅尝辄止,我私心里还可以安慰自己只是被一张凤嘴啄了一下,可是这一次……
这唇热得如一团焚烧了我的心的红莲业火,与那冰冷的指尖完全不同,只是吻了表面,他还不知足,灵巧又霸道的舌势如破竹地撬开了我的齿关,我闭着眼睛猛砸他的背,可是无济于事,筋疲力尽,我认命地垂下手,只待这个火热交缠的吻结束。
一丝新鲜的空气露了下来,我的鼻尖灌进了凤凰花的浓烈香味,熏了一鼻孔,他双目如血,喘着粗气死死盯着我,我气苦自己的初吻被人如此轻易地夺走了,我一个反手,结实的一记耳光便“啪”的一声揍在了他那羊脂白玉般滑腻俊俏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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