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谶

56 我还是个寡妇


我噎了一噎,继而我明白了过来,原来帝君与我说这些个话,是因着他眼底十分容不得我的师尊冯虚上神。他老人家觉得我师尊长得没他好看,没有他这般有风情,可却偏偏有人喜欢,他思忖着觉得这不公平,遂一门心思地想迫我离开师尊。
    “但是吧,帝君你这样不会很伤心?”不得不说,这个凤凰帝君的心思真是深沉哪,他这一放手,说这么一通,倒显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情圣了。
    他晕红如染胭脂的一双眼眸沉沉地盯着我瞧,像是洞明了什么,我将身后退几步,依着他来时所立的木樨花树,嘿嘿笑了两声,但这个并不能缓解尴尬。
    “你还没有回答本君的问题,本君为何要回答你?”
    哦,我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
    咦,他刚刚问本上神的问题是什么来着?
    脑子运转不太灵光,我哼哼唧唧了两声,与他道:“帝君,人都说女人家要有三从四德,方是守矩女子……虽然小神现下的身份是个寡妇,但……”但什么,本上神没有说下去……帝君的脸色好可怕!
    他脸色一黑,咬着唇,眸色之中戾气更甚,那几缕血光将滴未滴,枕戈而待,我心虚啊,他要是亮出刀兵,本上神可万万不是对手。但是,我说我是个寡妇,又不干他的事,他做什么生气?
    怪哉怪哉,男人心,海底针。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最后他无力地扶了扶额角,满头青丝映得那张白璧无瑕的脸更是苍白如雪,皎淡如月,轻渺似烟,他的眼底有某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本上神虎躯一震,愣愣地杵在满树碧叶底下,风过,他脚底衣摆摇曳生光,绘着的凤凰暗纹妖娆曼拧,鲜活欲飞。
    这副形容有点熟悉,莫名的熟悉。
    他揉着自己的眉棱骨,咬牙切齿地死盯着我说道:“你怎么就知道,你的夫君他死了?”
    大约帝君的意思是,人死了,魂魄还在,还能轮回,还能往生。但这个在本上神这里是说不通的,死了便是死了,“可纵便是还在,他也不是原来的他了啊。”
    他揉着眉的手生生一顿,我竟觉得他这瞬息的脆弱让我有点心疼,胸腔之中微微酸涩的感觉满满涨涨,我仿佛能看到他刻意遮掩的手底下那双失落如遗珠的眸,清隽刻骨,深邃饱满。就像,是我的劫一样。
    “迟……”心底里有两个字呼之欲出,他衣袖一划便侧过了身去,我被嫣红衣裳弄得神志清醒了片刻,将那称呼生生压制住,我尴尬地哈哈说道,“帝君,很迟了,小神先……先走了……”
    这个帝君真是太喜怒无常了,本上神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心跳忽而快,忽而慢,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
    果然我只匆匆迈出两步,因为心中大底还有点惧惮,我必须留意着他接下来是否要发火,果不其然,他拧了头瞟了我一眼,眸光很冷,我一哆嗦,吓得赶紧说道:“帝君放心,帝君你要的答案,我……我一定会给你的,你,你给我点时间!”
    说罢,本上神十分切切地捏了朵云逃走了。
    待逃到星辰台,我忍不住散了流云,将身回望去,流岚相扣,浓白如脂。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满月尽处,一株参天的碧树,远远见其绰约影子,而至于树下的红衣男子,更是只见蝼蚁一点,而我却自那一点之中,感受到了无比的萧然寂寞。
    心骤然一痛。
    一直以为世事繁华,独我不得。而事实上,我与师尊纵然难捱这段后世以来的岁月,却到底是两人相依相伴,他既然当年未曾陨落,那么这漫长无端的六万年,他只影孤单,又是如何排遣的?
    彻骨的心疼弥漫充盈着心尖。我鼻尖一酸,竟然不争气的湿了眼眶。我希望自己是懂他的,可是我却不希望他真正如我想的那般是个孤独寂寞的远古帝君。
    可是无论我怎么安慰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无法抹杀他当年所处的诸神圈已经消亡殆尽,曾经遍身金光人皆俯首,被终于被拉下神坛,要孤独存世,看尽九州花开花落,阅遍八荒云卷云舒。
    ……
    看着冯虚是十万载以来都无波无痕的眸,我竟没有再觉得有以前的那般心痛了。大约这场绝望的伤情,本上神已经走出来了,自此海阔天空。
    凤凰那厮却真个是个讲义气的,日日替我到星髓池放血。我以为这十分不妥,毕竟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皱着眉要与他理论理论,实则我自己清楚,我其实很心疼他这么做。
    岂料那只高傲的凤凰竟然十分看不起我的模样,倨傲地扬着下巴道:“本君乃上古凤凰之身,造血能力也是出类拔萃的,要你日日以心头血来浇灌,浪费不说,只怕要将自己熬干了。”
    这话听着虽然生气,但却还是讲上古密宗查阅了一番,待发现确有记载之后,我撇了撇嘴,让凤凰替我揽下了这个活儿。
    因为最后的一点点瓷器活被个有金刚钻的人给揽了,我不敢腆着脸再去把它要回来,于是日日的愈发无聊了起来。
    闲来无事的某个午后,昴日星官将那轮大火球推到本上神的摘星阁来了,说是一时失了个手。那个金乌好歹也是上古鸟儿,本上神对它还需得存着三分敬畏之心。我无奈地躲到星辰台,将星光水镜召唤出,便观摩起凡界之事来了。
    其实本上神若不施个法,水镜里出来的画面便多时与本上神有些关联的人与事,譬如,本上神想看看,自己在凡界还有什么纠缠因缘没有。
    但是奇怪的便是,本上神居然看到了一条长河。
    碧波沉沉如盈盈珠翠的河流,潺湲起伏的溪水慢吞吞地吐出一轮雪光浩瀚的满月来,纷繁的花雨零星飘落,涧中虽不得近却似有动魄花馨。我的意识有点模糊,脑中的印象层层叠叠,竟觉得在多年以前,这条长河边是有一株桃花树的。不知何故竟被伐了,如今荒萋满路,分明两岸萧疏,却仍然花落满涧。
    在凡界,这简直稀奇得很。
    本上神大约是寂寞得久了,总之一颗看八卦的心,时时是热血沸腾。而且潜意识里,我觉得这个故事的前半段,大约有些狗血淋头,天雷滚滚。
    算了,且看着吧。
    这一看当真吃了一惊。本上神当此处山神魑魅之族故意使坏,却不料竟是哪一处的孤魂野鬼。十分了不得,月满长河的阳气虽然不盛,但到底是个修仙的胜地,精灵仙子倒是有不少的,这个小鬼……本上神一摸下巴,他大约没搞清楚状况。
    一袭翩翩紫衣,折扇手执,形容风流俊逸,顾盼神飞……若不是个鬼,大约也算得良婿上乘。这鬼魂对着满山议论纷纷的精灵颔首浅笑,十足的俊俏非凡,如料峭春寒之中凛然盛放的雪梅,一时之间这世家大族中函养而出的姿仪便迷倒了万千。
    这人自称花拂。
    不巧得很,前些日子司命拿了个话本子给本上神瞧过,他大约是想巴结我,总之我认为他话里的那句“此二人与上神颇是有缘”是个幌子,总之本上神是不太信的。我左右闲着,便拿着话本子瞧了瞧,嗯,不错不错,确然是个天雷滚滚霹雳爆炸的好故事,照着司命这个编故事水平,再过得几年不升官发财那算是本上神眼珠子不好使了。
    岂料这却是个真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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