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谶

58 再来一盆狗血


不料晴天一霹雳,花好月圆猛地一道惊雷劈了瓢泼狗血下来,那画舫待驶入下游之后,便是小舟一覆,然后沉入了浪花之中,晶莹的水光闪了闪,便轻描淡写地将一仙一鬼给吞没了……
    这……这委实是个连月老、司命和鬼判齐齐砸破了脑子也编不出来的灵异诡事……
    本上神虎躯一震,继而那橘子也没握住,于九天之上笔直坠落下去,在龙吟溪里訇然砸出巨大的水莲来,缤纷花雨尽被龙吟溪水的血盆大口所湮没了。
    这对苦命鸳鸯怎的如此命苦哟,须知龙吟溪里的那位最是见不得有情人了,偏他们时运不齐命途多舛,竟敢上芜落上仙大发淫威之时……这般殁了,委实可悲可叹,可悲可叹哪。
    本上神扶了扶额,这番觉得,既然这个事与自己尚有些干连,那便不能轻易叫灼华和花拂小鬼死了,本上神咳嗽了两声,捏了朵云便腾光而下。
    龙吟溪在吞没了一只精雕细琢、宝相玲珑的画舫之后便再没了一丝一毫的异动,飘渺不息的几朵云彩亲吻着天尽头的水面,沉蓝的一片缀着疏星淡淡的银河如锦衣华服尽遮掩住龙吟溪蜿蜒姽婳的曼折纤腰,本上神平静地腾在水面上,对着水底处悠悠的几缕笙歌,蹙了眉心。
    这龙吟之音悲切空茫,渺然如同无物,我想着,倘使泊溪以笛音相和,那倒不错,应当十分搭配得妙才对。
    但原本时时在这溪上徘徊彳亍的泊溪,此日他却没有来。
    也是,芜落每年才出来那么一次,泊溪他碍着旧怨,自然不肯轻易触了芜落的霉头。
    心底沉下来,本上神压低了声音,仅以神术对着水静流深的龙吟溪严峻说道:“芜落,一人之劫,何故牵连其他?”
    水底没有声音,却慢慢地有漩涡回旋聚拢,更显气势骇然深沉。
    我觉得她恐怕是在给我一介上神示威摆架子,遂心底更是不快,声音亦多沉了几分,“滥杀无辜者,人神不恕!仙之誓言,曾歃血为盟,你莫非尽忘?”
    我这番话终是激怒了她,水底下传来冷笑连连:“呵,我早已堕仙,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荒唐誓言,谁要记得?”
    “真是好笑了,那一精灵一游魂,有哪个算得上一个人?”
    本上神被这一句反问逼得说不出来话,因着芜落之语……还真真是无法反驳!
    但是她今日似乎心情很不好,纵便是刚刚使诈拆散了一对有情人,这本是她惯爱做的事情,如今虽然做了,却心头仍然很不快,尽将满腔不平怨火都撒到了本上神身上,“上神昔日携一男子游湖,两人争相赴死,可见感情之深厚,芜落本来歆羡至极……岂料得到最后仍然不过如此,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相信人世间所谓情爱?简直荒唐,谬之以极!”
    我有点头疼。倒不是为着她和泊溪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旧怨,只是不知道原来当年本上神和迟长初的知名度竟然如此之高,沉夜、泊溪、芜落,他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上仙,竟然个个都知道这段风月往事……
    一时之间,本上神有点被看穿隐秘心事的羞惭之感。
    龙吟溪的漩涡转眼间越聚越深了,只待下一刻,花拂小鬼和灼华便要被完全吞没,搅得渣渣都不剩。事情严峻,所剩时间无几……
    真是片刻耽误不得,本上神双手合十,念了个清风咒,转眼间飓风呼啸而至,连带着远天的水花一线,直直地将那漩涡碾压去,水花不堪示弱地要挣扎,但在上神之威面前,根本毫无于地,半分转圜之机都没有。
    这当口,花拂小鬼和灼华的性命应当是无虞了,但龙吟溪高深莫测,竟连本上神一时也看不透彻,这水底暗窟万尊,若无芜落指点,轻易是找不出花拂小鬼和灼华的藏身地点的。
    心神凛了凛,本上神决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且不说芜落与泊溪那段旧事人尽皆知,单单就着芜落上仙的烈火般的性子,本上神便已经拿捏得很是透彻了。
    “芜落,本神问你,但若参商星君再度出现在你面前,你当如何?”
    水底下有女子的冷哼之声,端的是冷漠如霜,连无意间游弋于天河慢悠悠趟过的月光也被比了下去,“必杀之!”
    好一个不留情面的必杀之啊。真是多少年没见过这般烈性如歌的女子了,本上神这颗岑寂万年的心底里,到底还是存了几分怀念的。若非如此,本上神方才早就出手制衡了芜落强逼了。
    “若泊溪他其实一直都在,只是不曾现身见你,这悠悠两万载,他从不琵琶别抱,一直守着你,你又当如何?”
    泊溪泊溪,此处为龙吟溪,他那只风雨不系之舟,终归被一女子握住了纤绳,万年凝寂地泊于此处。
    水底里安静了几个瞬息,点点扩散漪澜像极了沉吟的几个句读,但没过多久却又震出一道厉声嘶吼来:“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原来她从来竟是半点不知,原来泊溪的那份遮掩隐瞒功夫竟是如斯之妙,我悠悠一声叹息,终归是觉得有些可惜的,“芜落,你并非真正地了解过他。”
    慢慢的几缕惊疑轻咦如宫商之音渡河而过,木叶微脱,尽被河水吸纳入此间,芜落再没了言语声息,我淡淡地瞟了眼不远处的堤岸,有白衣风流翩然立世,风姿高华不可染,我自立云头招手一唤,便道:“你还要瞒她到几时?”
    那人不言不语,只一缕银色的发丝缥缈如梦幻泡影,我看得心间一痛,竟是不自觉地想到了某个人来,晕着桃花般嫣红粉白的凤眸,水润饱满触手如玉脂的额头,以及他那一头自天地而化银白如霜雪、皎白如月华般的柔软长发……
    终归那不是一处,本上神莫非是得了什么臆想症?这便顾着上神面子咳嗽了一声,为了撮合他俩,本上神自然是万分不易的,若是亲事有成,他二人自然少不得要感谢本上神一番。但本上神自然不是为的那劳什子谢礼方才如此的,左右我也是个上古神祇,再不济也比几个后世上仙管用,他们眼底所谓的宝贝法器在我眼底跟烧火棍子、馒头渣子一般没甚两样。
    本上神是不知何时竟然变得有几分仁慈了,竟然瞧不得这世间有情人的分离起来了,果然是话本子看得太多,颇有几分伤春悲秋的痴儿怨女味道……
    “泊溪,既然舍不下忘不掉,那便不该如此狠心,这几万年,你可看够了她,她却一直活在暗无天日里,可没见过你,如此算来,你便是付出再多,那对她而言也是不公平的。”
    这一句话过去,泊溪成功地将身颤了几颤,继而他脸色惨白地回望着我道:“上神,何故出言相讥?我如今这般模样,又有何面目去见……”
    他的话生生被水底的女子惊怒之音截断:“参商星君,果然是你!”
    继而,那水中暗涌纷纷,潮水漫涨,肆意弥漫了去,远处的天,远处的地,远处的山峦,以及隐约层叠的几片星河云朵,都被这滔天的水光洗涤淘过,一片明净如洗。本上神不动声色地将云头升高了些。
    潮平两岸阔,一个水绿衣衫的女子便清晰地浮出水面,裳裾翩飞,丝绦曼拧,挺秀的眉间几缕似愁似恨的怨气,鬼斧杀伐之凛冽在这窈窕倩女的身上,吞吐出几分睥睨的俯瞰江山之气魄来!
    倒是好一个性情如风的女子!
    可是芜落在远远望见对岸那个半垂着脑袋失意掩眸的泊溪之后,她眼底满溢的冷光便又失了几分粉黛颜色,“你……”很显然,这两万年之事,她一概不知。
    想来泊溪那个禁锢之咒委实下得过于残忍隐秘,以芜落之能亦冲它不破。而这法印想来又是触碰了什么神则,因而才出现了裂隙,有个每年必消亡破损之日。
    本上神估计,芜落心高气傲,自然不愿意趁着这等机会白白出了封印,便一直耐着性子专心修道破阵……赌着一口气,便生生错过了两万年…….
    私以为,赌气这个事,的确不是好事。本上神日后,还需告诫劝化人世间痴男怨女才对……呃,扯远了。
    泊溪对那满头青丝想来也是十分懊恼,他不愿面对芜落,轻飘飘地将白衣广袖一拂,便转过了身……其实何止是头发,他身上的一处肌肤,每一项体征,都在飞速地苍老之中,不过百日,便已是旬旬老者了。
    他安静地,喉尖动了动,“杀我,便动手吧。”
    我竟全然不知道这个剧情走向了!这可真是了,看戏的毕竟是个看戏的,本上神想来不会介入到谁的戏文里去,这些风月旧事看了这些个以万记的时光,按理说早已淡薄,却偏偏比谁都看不破……
    不管是对师尊的,还是对……烽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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