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那些事儿

63 第六十三章、诡澜


六十三、诡澜
    贵太妃晕倒后太医连忙上前查看,“启禀王妃,贵太妃乃是惊怒攻心,导致病情加重,情况不容乐观,微臣要立刻回太医院与张,李二位太医会诊。”
    我沉下眉眼,“王太医,请您与我说实话,情况很严重么?”
    王太医面色一滞,终是点了点头,“贵太妃身子早已被诞育之事掏空,撑到现在,已属不易。”说着他连忙跪下,“但请王妃放心,微臣必定竭尽所能,拼了这一身医术也会保贵太妃无虞。”
    我点点头,亲手将王太医扶起来,目光扫过他雪白的须发,“我还有一事相求。”
    “不敢,但凭王妃吩咐。”
    “关于临梁王的伤情,请王太医对外三缄其口,只说是普通的摔伤即可,连楚仪宫中的人也不要透露。”
    王太医抬头看着我,眼神温驯谦卑,却藏有一分老练的世故,“微臣明白,请王妃放心,微臣受贵太妃庇护多年,明白怎么做。”
    “如此就多谢太医了。”我向着王太医深深行了一礼。
    王太医连忙避开,“王妃折杀微臣了。”
    我涩涩向王太医一笑,“自我幼时王太医已在楚仪宫中当差,也可说是看着我长大,这一礼,您当得。”
    王太医叹了一声,捋了捋胡须,“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微臣业已年迈,老眼昏花,已无力再事贵胄,也是时候告老还乡了。”
    我亲自送王太医出了宫门,唤来宫女照看着贵太妃,便去看珊儿。
    出事之后珊儿便被侍女带回西配殿的居所,此时楚仪宫所有宫人都聚在贵太妃与扶缨处,珊儿的寝殿中一片幽静,只依稀闻得一脉细弱的啜泣。
    推开并不曾关严的殿门,只见珊儿独自蜷在榻上,纤瘦的肩膀微微抽动。
    我走过去轻轻抚上她的肩膀,“珊儿。”
    珊儿的抖动顿了顿,立时翻身扑进我怀里大哭起来,“阿伊姐姐!”
    我揽住她小小的身子,柔声抚慰,“珊儿乖,不要哭了。”
    过不多时珊儿哭累了便渐渐安静下来,一双眼睛肿得如桃核一般,面上满是自责,想要张口却又有些害怕。
    “你想问扶缨怎么样了?”我猜着了她的心思,便替她问了出来。
    珊儿用力点点头,眼中全是忐忑。
    我叹了一口气,抚了抚她的头发,“扶缨还没有醒。”
    珊儿神色一滞,垂下头去,“都是我的错,摔了扶缨还害得母妃病重,我好没用!”
    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浸润了珊儿雪白的中衣,我这才发现珊儿的之前的衣衫已被换了下去。
    起身在殿中寻了一圈没有找见,“珊儿,你之前的衣物呢?”
    珊儿一愣,不知我为何问起,“摔破了,被侍女拿走了。”
    我在珊儿身边坐下,“珊儿,你抱着扶缨一向稳当,今天怎会突然摔倒?”
    珊儿咬了咬唇,眉宇间满是犹豫,“阿伊姐姐,你会相信我么?”
    我郑重点头,“我知道珊儿从不说谎。”
    眼里燃起一线光彩,珊儿牵住我的手,“是月牙,是月牙姐姐推我的。”
    我一怔,月牙推了珊儿?
    可是珊儿进殿时月牙正伺候在贵太妃身边,如何能够□□去推珊儿呢?
    但回想珊儿当时的举动,又分明是被什么人叫住,难道是珊儿错认?
    还有那一圈细小的芒刺,若不是日光反射我绝不会看见,如果当时我伸手接住珊儿便会被芒刺刺中,突然的刺激之下我定会下意识地甩手将珊儿推出去,到时就是我推倒兰珊公主致使临梁王坠地受伤。
    细细一思量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局竟是冲我来的。
    好恶毒的手段,若我中计便可借机拔除苏墨行的势力,又可伤了扶缨,两岁的孩子那般娇弱,重重摔上一下很可能会丢了性命。若我不中计,也可摔伤扶缨,刺激贵太妃的病情。
    怎么想都是一石多鸟的上佳之计。
    我微微冷笑,国本之争日盛,果然已有人忍不住了。
    门外忽然有人通报,“太后娘娘到,请王妃您过去一趟。”
    这么快就来了。
    随着宫人回到贵太妃寝殿,便见齐太后坐在绣窗边,赭石色万蝠纹对襟褙子,八宝寿字簪押发,翡翠额带稍稍掩去了眉眼的锋利,使她瞧上去格外雍容。
    “妾身见过太后,给太后请安。”我在她面前跪拜,侧眼看见贵太妃躺在榻上面色苍白,还未醒来,周围意中宫人脸上皆是战战兢兢。
    “肃毅王妃,哀家没想到竟还能见到你。”沉和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
    “妾身能够重回兰容全是太后福泽庇佑。”
    “哀家并没做过什么。”太后端起茶碗,撇开茶沫浅浅啜了一口,“起来吧,哀家听闻临梁王与兰珊公主受伤便急急赶了来,不料贵太妃未醒,只能来问你了。”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淡淡扫了一圈,“说说吧。”
    “是。”我起身,恭敬垂手而立,将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说道扶缨坠地时齐太后眉眼微微一跳,惊呼一声,“那么小的孩子骨头还软着,摔一下可怎么受得了。”
    “请太后放心,扶缨摔得并不重,只是受了惊吓。”我温言安抚,暗暗留心齐太后的神色。
    她眼中有一丝光一闪而逝,太过迅速我来不及捕捉,只听她念了一声佛,“如此哀家就放心了。”又抬眼看了看我,“你今日为何入宫?”
    “已故贵妃顾氏与妾身是姑表姐妹,今日她梓宫入陵,贵太妃召妾身进宫一叙,聊表哀思。”我垂了眉眼,“却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双眼中浮上一层悲悯,齐太后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贵太妃也当真是命苦,求子多年终有所得,却又发生这般祸事,幸而扶缨没事。”朱唇间微微叹出一口气,似乎真的悲从中来。
    我看了看贵太妃,心中已有计较,复又在太后面前跪下,“妾身斗胆,有一事相求。”
    “何事?”
    “妾身想留在楚仪宫中为姑姑侍疾,请太后恩准。”
    齐太后看着我,微眯了双目,“哀家还以为王妃已认祖归宗,从了沈姓,不想竟还对贵太妃姑侄相称。”唇角够了一抹寒凉的笑意,“竟不记得当年是谁大义灭亲,揭露你的身世了么?”
    “右相揭露妾身身份乃是忠于兰容,忠于皇上。虽与妾身有养育之情,但社稷君臣乃为人伦纲常之首,大义灭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右相一心为国忠君,妾身绝不敢有半分怨怼,只有说不尽的钦佩之情。”抬头报以温婉的微笑,行云流水般说出应对之语,我从未想过自己如此云淡风轻地对此事一笔带过。
    只是此言并不足以打动齐太后,便又转了神色,带上一层哀戚,“其实妾身也曾觉得悲伤,但思及自身性命乃是右相所救,又自小锦衣玉食以待,如此亲恩,以此身保顾家平安,并不足以报涓涯于万一,于是便也不觉得难过了。”
    齐太后静静听完我的话,唇角微微一勾,“哀家从前并不知道王妃如此能言善道。”
    我垂了眉眼,目光落在腰间蕙带上,“太后谬赞。妾身从小与哥哥陪伴在皇上身边,这点微末伎俩全赖太后宽和庇佑,实在上不得台面。”
    “这么说,你也不怨恨你姑姑?”
    “姑姑教养之恩,妾身不敢有丝毫怨怼。”我以额触地,深深跪伏在太后面前,“请太后成全。”
    “好吧,哀家就成全你,现下贵太妃病着,有在身边照顾也好,起来吧。”齐太后的声音如同寒凉的玉,话语温润却没有半分温度。
    她亲自俯身来扶我,我连忙起身,“谢太后。”
    “不妨。”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一圈,啧啧一叹,“阿伊果然是美人,这眉眼与当年的素皙夫人真是像极了。”
    “妾身并未见过素皙夫人,却知她因南沈获罪,想来美则美矣,却不如太后福泽绵长,乃人中之凤。”
    “阿伊嘴甜。”齐太后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记得素皙夫人爱玉,哀家也曾送过她好些,算起来她是你的姑母,想来阿伊也是配得起好玉的。”
    她从发上摘下一根精致的发簪,乃是紫玉髓雕成的海棠,玲珑可爱,栩栩如生,令人望之便仿若闻见海棠的清香。
    不顾我的推拒她亲手与我带在发间,又左右看了看,方才满意一叹,“果然还是年轻带着好看,哀家就赏给你了。”
    如此盛情,一味推诿便有不敬之嫌,我只得跪下谢恩。
    “恩。”齐太后点点头,“那哀家就不打扰贵太妃了。”起身在我肩上一拍,“既然要留在宫中,有时间便到哀家宫中坐坐。”
    “妾身定当前去。”我抚着那枚簪子,看着她的裙裾消失于殿门外,身后忽然传来幽幽一声叹息。
    回过头,却见贵太妃已经醒了。
    “您醒了?”我走到床前,床上的人脸色白的吓人,一双眸子却是清明如水,绝不是刚刚醒来的样子。
    挥手遣下所有宫人,偌大的殿内只剩下我与她二人。
    “你仍肯叫我姑姑。”她眼中浮起一丝暖意,“虽是权宜之计,但我依然十分欢喜。”
    我微微叹了一声,眼下这般境况,如何称呼我以不甚在意,能让她欢愉一些也是好的,依王太医所说她的身体已近油尽灯枯,撑不了多少日子了。
    “姑姑,教养之恩不敢有一日或忘。”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况且我虽不再是顾家的女儿,但稚子何辜,我无法眼睁睁看着珊儿与扶缨为人所害而无动于衷。”
    “你也看出是为人所害了。”声音虚弱,却是斩钉截铁的语气,宫中滚打多年,她早已练就一双毒辣的眼睛。
    “那你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似乎是故意试探我,她的目光轻轻落在我脸上。
    伸手摸了摸发上的玉簪,清润玉髓,触手升温,“太后来得也太快了一些。”
    “呵。”疲倦地闭上了眼,她无声的认同了我的说法。
    俯身为她掖了掖被角,“姑姑放心,我会在宫中陪着你。”
    她弯起嘴角,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纹。
    转身为她倒了一杯水,“楚仪宫中姑姑的心腹是何人?”
    “这一年多来楚仪宫中除了我近身的丫鬟其余的都已被太后换过,若说心腹,”她顿了顿,“唯有月牙一人。”
    “月牙?”我眉心微微一跳,心有疑窦,“月牙也是两年前新入楚仪宫,姑姑为何独独信任她?”
    她萧索一笑,“我早年伤了身体根本,育养扶缨对身子更是极大消耗,两年前我曾有一次病发,太医院拟出一张方子,药性却过于猛烈,需要找人试药,是月牙挺身而出,她体质与药性相抗,几乎丢了性命,自此之后她才入了我的眼。”
    清浅一声叹息,仿佛已洞悉世事炎凉,“这两年中我病重失势,楚仪宫中许多人都有了自己的心思,唯独她一人始终如故。”
    如此说来,月牙倒真是忠心耿耿,只是珊儿那一句“月牙推我。”如同厚重的暗影覆在我心上,看着床上单薄如纸的贵太妃,我终是没有说出心中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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